“如何?”
崔行声先人至,转过屏风,随手将大氅递给侍女,带着几分寒气径直走到内室。
屋内灯影晃动,映得银针在托盘中泛着冷光。孙怀潇头也不抬,手里收拾着针袋,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说:“你找的什么庸医,她原本就受不得冻,还硬生生将风寒拖成这副样子,再耽误一天你的宝贝妹妹就得去阎王殿里走走了。”
司棋给崔如意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
“也就是运气好,有我这个再世华佗在此。哎,真是被你们兄妹赖上了!”孙怀潇摇头晃脑,语气无奈。
他觑着眼看到崔行的表情,突然笑道:“说起来也是缘分,而且如今我和崔娘子也算有了肌肤之亲,不如等她康复了,我就跟崔郎中提亲去。我家虽比不上你们名门大户,却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你看如何?”
崔行听他又满口胡言,淡淡道,“这个我做不了主,全看如意的意思。”
孙怀潇叹了声:“那就算了,没有父兄做靠山,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医生,不会搭弓射箭,打不过她。”
崔行笑了笑他这个三旬文弱男子打不过十五岁娘子,“听闻令尊早已替孙兄选好了妻室,如今只等你归家,不知可是真的?”
孙氏一族往上三代都在太医署供职,是百年的杏林世家。孙怀潇少年时弃文从医,却不愿入朝为官,只是四处游历,采集百草,撰写医经。然而他并不愿娶妻生子,直到现在依旧是如当年初见时一般,孤家寡人一个。
孙怀潇大为不满,义正词严道:“胡扯,我哪里就三十了,明明才二十八。”
又写了一串抓药方子,啰啰嗦嗦叮嘱了一大堆,崔行才将他送出门。
回到内院。
他随手折了一片竹叶,在手中一捻,推门而入,此时雪霁天明已久,清爽的秋风从门缝吹入,却无法驱散室内的紧张沉闷。
屋里的人已经齐了,崔行的佩环声如檐前冰珠,将室内略显刺耳的交谈声敲停。
崔稹端坐主位,眉宇间透着平日难得一见的凝重。
“二郎,过来坐下。”
崔行将秋意风尘尽数拂去,轻理衣袖褶皱,步伐徐徐,一言不发地入座。
他坐定后,崔稹神色温和,目光里带着几分试探:“如意的情况如何了?”
崔行语气沉稳:“再看一晚,若今夜不再发热,便有把握能痊愈,而后还需再慢慢静养。”
崔稹一松,满目怜爱,“幸而怀潇在京兆,不然真想不到还有谁能医好她。”
崔行看去,发现往日那个风流倜傥的崔郎中两鬓已经微微发白,他回溯过往的语气,居然隐隐有了老迈之感。
坐在对面的崔律抬头,眼下的青黑与胡渣让他看上去格外憔悴。他开口时,声音低哑而沙涩:“没事就好,有什么事会比小妹的身体更重要呢?”
崔行抿了一口茶,另一只手在膝上攥了攥,很快又放开,“大哥在御前侍奉,有些话还是小心出口为好。”
崔律一顿,目露嘲讽,冷笑道:““二郎还未入仕,倒比我更懂朝堂规矩了,难怪如此自信,只是可惜——竟从不为自家人撑腰。”
崔稹皱眉,沉声喝道:“伯约,住口。”
然而,崔律积压了许久的怒气突然炸开,他不顾一切地继续说:“阿耶竟连一句真心话也听不得吗?仙君出事以来,这些时日家中人人都只关心如意,就连宫里都遣人来慰问。可是仙君呢?她才六岁,被冰天雪地里丢弃,连条暖被都没有!除了她的父母,还有谁在意她?”
薛氏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慌乱地抓住他的衣襟,哽咽着低声劝阻:“郎君,别说了,别说了……”
崔律却将她的手拨开,目光直刺崔稹,语气更显讽刺:“还是说,这只是因为她的父亲不受宠,不是公主所生,所以她一生注定要低人一等,生死都轻如鸿毛?”
崔稹脸色遽然一变,他还没说什么,崔行已截声道:“原来你这样想,难怪如意会冒死在野外搜寻一夜。”
崔律一怔,随即语气愠怒:“你说什么?”
崔行却收敛了所有情绪,眼底泛着寒光,转了话头:“我已查到消息,掳走仙君的人正往剑南道去了,追截的人马已在路上。”
他隐去了其中关键,不愿将崔如意在众人面前扯入纷争。
“你怎么查到的?”崔律问。
崔行起身,整理衣袖,背影冷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如意对这个家并无亏欠。”
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他走到门口,脚步稍顿,声音淡漠而清晰地飘回:“明年,我会参加春闱。”
-
得知崔仙君走失的前一天,薛氏的右眼跳个不停,像有什么无形的手在拨动心弦,让她惴惴不安。
怀中的小儿子突然哭闹起来,她赶紧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唱:“阿吉乖,娘在呢,不怕……”
一首接一首,歌声断断续续,混着夜风穿过窗棂。月色越爬越高时,小儿子终于咬着大拇指沉沉睡去,微弱的呼吸声夹杂着偶尔的一声呜咽。
薛氏小心地将他放回床榻,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坐到窗边,给自己倒了杯温茶。
崔律白日里匆匆回家,嘴里只留下一句“宫里有急事”,转身便走了,这一去至今未归。
薛氏目光落在窗外,天地一片银白,月光映在厚厚的积雪上,亮得刺眼。
她盯着那片明光,心头浮起儿时的记忆。那是乳娘曾经哼给她听的一首歌。
低低的旋律从唇边溢出:
“月光光,秀才郎,
船来等,轿来扛。
一扛扛到河中央,
虾公毛蟹拜龙王。
龙王脚下一蕊花,
拿分阿妹转妹家。
转到妹家灯影暗,
空楼回响断人肠。”
歌声到最后,竟有些颤抖。薛氏忽然觉得四肢一阵冰凉,像有电流窜过,直冲头顶。
她失痛“啊”了一声,手一抖,金钗划过发丝,将几缕青丝生生扯下。随即一阵刺痛从头皮蔓延至胸口。
“夫人,怎么了?”侍女听到动静,连忙探头进来,眼神满是关切。
薛氏按住胸口,努力平复气息,抬头却是一脸苍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仙君……仙君回来了没有?”
侍女低声答:“夫人,还没有消息。”
次日,薛氏一早便去隔壁打探消息,满心忐忑,却被告知崔如意也是刚到家,是许久未归的崔行将她带回来的。
一瞬间,薛氏的手心攥得发凉,一颗心更是猛抽。
崔律直到第三日中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他在宫中连天伺候圣人,已是精疲力竭,原想着回家后能倒头便睡。
不料一进门便见薛氏眼眶红肿,神色憔悴。稍一追问,才得知崔仙君走失的消息。
他怒火中烧,想立刻去找崔如意问话,却被崔行以“重病”为由拦下。
直到今天,才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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