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是镇上最大的客店,两层楼宇,门面轩敞。此时尚早,门口只停着几辆卸了货物的空车,一个伙计正拿着长笤帚,懒洋洋地扫着台阶。
夏容与足尖轻点,将孟临渊轻轻一带,二人便如一片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二楼廊下。那店伙在底下兀自低头洒扫,竟浑然不觉。
沈自恒赁的是东头一间上房,此刻门扉紧闭。
夏容与他抬手,指节在门板上叩了几下。
“谁?”
“我是苏令仪。”
门吱呀开了一道缝。沈自恒穿着中衣,外头松松披了件杭绸袍子,眉间略带倦色。
他目光落在门外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上,微微一凝,他有些犹疑起来,就见到面前的女童微微伸手拨开了帷帽的纱幕。
她的眉眼生得极好,虽还稚嫩,却已能看出日后清丽的轮廓,正是昨日见过的苏令仪。
沈自恒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转为温和的笑意,他将门又拉开了些:“令仪?怎么这么早过来?可是你娘有什么话要转达?”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孟临渊身后的少年,那少年抱着臂倚在廊柱上,垂着眼,一副万事不入心的疏懒模样。
“没有。”孟临渊淡淡道,“是我自己想来和沈伯伯几句话。”
沈自恒顿了顿,侧身让开:“进来说话吧。外头有风。”
房间是客栈里最敞亮的上房,陈设简单洁净,临窗一张方桌,桌上摆着未收的茶具和一只青布包袱。靠墙的床榻上被褥未整,显然主人也是刚起身不久。
沈自恒请孟临渊在桌边坐了,自己倒了杯凉茶,慢慢啜饮,也不急着问,只等她说。
“沈伯伯昨日说,我爹爹的案子,当年可能有江湖流寇作案的线索。”孟临渊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您是在哪里,听哪位刑名师爷说的?那赌坊附近出现的生面孔,可有什么特征?”
沈自恒放下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细腻的瓷沿,叹了口气:“令仪,你还小,这些事……”
“我想知道。”
沈自恒摇摇头,“你爹爹的事,已是陈年旧案,卷宗尘封,人事皆非。当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多是坊间讹传,真真假假,混作一团,岂能当真?”
“听话,回去吧。你小孩子家家的又懂什么。”说到最后,他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责怪和不满。
孟临渊挑了挑眉,她看向夏容与。
夏容与身形微动,稍一抬腕。沈自恒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只觉颈侧一凉,一柄长剑已静静横在自己颈边。
剑锋薄如蝉翼,映着晨光,寒气渗入肌骨。
“这位少侠……”沈自恒勉强挤出笑容,喉结却不敢滚动,“有话好说,何必……”
“沈老爷还是想想,如何回答令仪的问题。”
见他如此,沈自恒转向孟临渊,“令仪,你今日带着外人,用这等手段逼问于我,实在太不懂事!你娘便是这般教你的?”
“沈伯伯刚才说,坊间传闻,真真假假。”她慢慢地说,“可沈伯伯是读书人,读书人讲究言必有据,您昨日既然提了,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真的不打算说么?”
夏容与的剑往前递了半分。
沈自恒感到喉间皮肤微微一紧,一股凉意直透骨髓。
“我说!”他脱口而出,“我说!”
剑停了。
“那些陈年旧事,官府当年都未能查明的,如今哪里还能寻着什么真凭实据?我前几日所言,也不过是听那位师爷酒后闲谈,偶然提及几句罢了。”
他略顿了一顿,仿佛在记忆里搜寻,眉峰微蹙:“似乎说是西头的广源赌坊附近,有个卖炊饼的瞧见过。约莫是案发前一日的傍晚,天色将黑未黑,有两个人,牵着一匹灰鬃马,马背上驮着个不小的麻袋,形迹有些鬼祟。那卖炊饼的也只是恍惚瞥见,记得其中一人似是跛足,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另一人脸颊上,仿佛有一道疤?”
他说到此处,又轻轻摇头,叹道:“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影子。再说,即便真是那两人,时过境迁,天南地北,又往何处去寻?令仪,听沈伯伯一句劝,你母亲带你离了故地,便是不愿你再被旧事纠缠。平安长大才是正经。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想必也只愿你们母女安稳度日。”
他言辞恳切,目光温煦,满是长辈的关怀与劝慰。
孟临渊淡淡道,“你前几日说,是上月北上贩货,才听得我们在此落脚。可方才您提到的那位师爷,既是在州府衙门当差,您上月北上,贩的是米粮,走的该是官道商路,如何能绕到州府去,又与衙门里的师爷闲谈起来?”
沈自恒摩挲着杯沿的手指微微一顿。
“再者,”孟临渊不待他开口,又轻轻道,“你前几日说,听闻线索未深查,是赌坊附近,有生面孔。可方才,却连跛足、刀疤、灰鬃马这般细致的形容都出来了。那位卖炊饼的眼睛倒好,天色昏暗,还能瞧得这般真切?这样要紧的线索,若当年真有,即便官府疏忽,街谈巷议里,也该留下点影子。可我母亲带我离开时,已是案发半年之后,从未听人提及过半个字。”
沈自恒一时怔住。他旋即失笑,带着几分无奈:“你这孩子,记性倒好。许是我记混了……”
他一时情急编出瞎话来,特意把细节说的有鼻子有眼,倒是惹了怀疑。
孟临渊意味深长的呵了一声。
见她如此,沈自恒尴尬的抿了抿唇。他意识到苏令仪并非一无所知的小孩,搪塞之心也减了不少。
许是她太过聪明,倒是让他愿意坦诚相告了些。“……是我失言。”他终于长叹一声,肩膀松垮下去。
“我此番北上,确是为米行之事,途中也并未见过什么刑名师爷。昨日所言‘赌坊流寇’之说,实是……实是我自己编来宽慰你母亲的。”
“为何要编这样的谎话?”孟临渊问。
“苏先生之事,惨烈异常,悬而未决,终究是心头一块大石。”沈自恒神色黯然,“我知周娘子这些年定是日夜悬心,既要拉扯你长大,又恐凶手仍在暗处。我思来想去,与其让她觉得真凶逍遥法外、随时可能再来,倒不如给她一个流寇作案、远走高飞的说法。虽是虚言,至少能让她稍稍安心,觉得危险已然远去,日子能过得松快些。”
他言辞恳切,情状不似作伪:“我绝无恶意,只是一片不忍之心。苏先生生前温良,不该身后还令妻女如此煎熬。”
孟临渊沉默片刻:“沈伯伯与我父亲,交情很深么?”
沈自恒微微一愣,随即苦笑:“谈不上很深。苏先生是读书人,清高风骨,我是商贾俗流,原本难得亲近。只是家中小儿顽劣,也曾蒙苏先生指点过几日功课,我心中一直感念。再者,同县居住,总有些香火情分。听闻他遭此横祸,又知你们孤儿寡母流落在此,便想着总该来看看。”
孟临渊却忽然问:“沈伯伯可还记得,我父亲遇害那日,是几月几号?”
沈自恒不意她有此问,略一思索,答道:“是建元七年九月十七。那日我记得清楚,因前一日我家米行盘账,我还与掌柜说,十八那日要去州府兑银票。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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