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写完这一本经帖子,日头已经西斜了。她站起身来,扭了扭脖颈,顺便做了一套八段锦疏通筋骨。
老实说,她这样一位青春正好的妙龄少女,一开始接触参禅悟道这套,着实觉得枯燥无味,念起经来仿佛前世的马哲思修课,中了昏昏欲睡咒。
可既然顶着个佛学高人的名头进府,住了人家家的房子,自然要提前做好功课,总不能不能做得太差,丢了自己兢兢业业的社畜精神。
细细回想红楼梦原著,妙玉出场的次数并不算多,只是每一回都格外装逼,那一个叫讲究排场,只要自己扮作擅长念阿弥陀佛的高冷美女,应该还是能混过这一关的。
妙玉一边思量着,一边收了最后一个动作,天色也彻底黑了下去。
她借着檐下的风灯,朝外看了一眼。
今夜是除夕,宁荣二府忙着开夜宴,自抄手游廊至正厅上房,满地下铺满红毡,屋檐廊下处处点着灯盏,院中各处爆竹起火连连,乐声四起,烛影纵横,家人仆妇们都穿得红绿可人,语笑喧哗不绝。
妙玉不是他们贾府的人,先前探春来请了一次,她只是笑着摇一摇头,婉拒了。
和那么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尤其是那些老爷太太们,每个人都各自揣着心思,说一句话暗含三个双关,多费脑子呐!
还是布几个清雅小菜,温一壶好酒,拉着绿杯及两位嬷嬷一起吃年夜饭,来得自在爽快。
墙角的雪冻得硬邦邦,折射出晶莹的冰光,她心头畅快地关上了窗。
化不了冻的夜最是寒冷。妙玉索性将两位嬷嬷和绿杯都唤进屋来,四个人暖暖和和坐在一块,点着炉子搓搓麻将讲讲八卦,真是消磨漫漫寒冷长夜的最佳方式。
绿杯勤快地端上晚饭,炉子里点着上好的伽南香,案上铺着月白大蕃莲织金缎,白瓷碗碟类银似雪,盛着玫瑰豉油鸡、清汤萝卜牛腩、糯口紫茄丁、石耳冬瓜羹四样。
妙玉带发修行,却并不恪守尼姑茹素清规,只单借用了姑娘们的小厨房,请擅长烹饪的章嬷嬷做些她自己爱吃的。
一时四人吃过饭,也不急着洗碗,只将碗碟推到一边,绿杯温了壶惠泉酒,给每人面前斟了一盅。
金嬷嬷最爱这一口,端着杯子一抿,眉心立刻舒展开:“京城里好难得这一坛子,我们姑苏人,吃不惯北方酒,太烈了,辣嗓子,还是咱们姑苏泉水酿出来的柔和厚道。”
绿杯不识杯中物滋味,只给自己倒了个底子,舔一舔皱起了眉:“有什么好喝的,还要花十两银子才能得一坛?”
金嬷嬷脸颊喝得红扑扑的,只是笑:“你还小,往后就懂了……原先也不难买的,还不是因为娘娘要省亲!他们家里头猴急猴急的,囤了几十坛子,我去要,竟不给我!幸好我和酒坊白掌柜的相熟……咱们姑娘那话怎么说来着?哦,洛阳纸贵……这阵子是京城酒贵呢!”
妙玉正拈了个梅子往嘴里塞,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此时只听见窗下好一阵热闹声响,有人拿了二踢脚、飞天十响、五鬼闹判儿,在这一处院中放起来,流星赶月一般,闪烁变幻,异响如雷。忽听人嚷着:“常姑娘!常姑娘!快出来吃酒!”
妙玉放下筷箸,裹了件袄子推开门,只见宝玉领着几个小丫头,笑嘻嘻站在老树底下,“老爷太太都歇去了,老太太今儿心情好,特特准我在房里单摆了酒席,眼下宝姐姐、二姐姐、林妹妹、三妹妹、四妹妹还有凤姐姐、珠大嫂子都来了,就差姑娘一个呢!”
说罢,也不管妙玉乐不乐意,两个小丫鬟便伸过手挽住妙玉。
妙玉苦笑不得,原想图个清净自在,只是大年夜下的,哪里好扫人兴致,回头向两位嬷嬷摆了摆手,穿好大袄,一路去了宝玉院中。
房中霎是热闹,挤了十数个人。两张花梨圆炕桌子并排放在宽绰大炕上,上头摆满茶盘果子,两个小丫鬟端来几十个粉白定窑碟子,盛满或干或鲜、或水或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外面还坐了两个婆子,只管蹲在火盆边上筛酒。
宝玉进了房,只把大红羽纱脱在地上,往炕上一歪,口中嚷道:“大家尽管取乐,千万不必拘泥!”
黛玉离桌远远的,坐在板壁边的半旧弹墨褥子上。妙玉见她落单,便笑嘻嘻贴过去:“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黛玉不说话,眼波儿微微流转,飘到炕桌那边,宝玉和宝钗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似乎都吃了不少酒,脸热得红红的。
上回妙玉说得话虽然叫她吃惊,但是仔细想想,自进贾府这几个月来,每回因宝玉而伤春悲秋,旁人只是好言劝慰,却没人说过这么石破天惊的话,回房里独自想了几日,反倒醍醐灌顶似的,对妙玉的亲近也就多了几分。
只是面对着宝玉宝钗二人,难过嘛自然还是有些难过的,可宝玉在她心头,好像真的没那么重的份量了。
“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黛玉垂了眼眸,拈着个粉彩小杯子曼饮一口,“今儿也太热闹了,反倒怪叫人别扭的。”
妙玉只拿着筷子翻看面前的一碟子菜,“这鹅掌鸭信是谁家糟的?看起来咸津津很是有味……”她夹了块花雕鹅掌放到黛玉面前的小碗里,“别光顾着吃酒,须得就些小菜,方不至于伤胃!”
黛玉放下酒杯,抿着嘴笑:“常姐姐前儿不是还说,让我多吃瘦肉蔬果,少吃这些糟的卤的。”
妙玉打哈哈:“且应个景儿,吃一回又有什么什么要紧的!”
她给自己捡了块柳蒸的勒鳌鱼,只有肚腩一小块,颤巍巍油润润的,顺着咽喉熨帖滑入腹中,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咱们强身健体,本就是为了品尝更多美食呀!”
“常姑娘,常姑娘。”
忽地对面炕桌有人叫她,声音不小,一桌人赫然静下来,不知发生何事。
妙玉愕然看过去,那人却是宝钗,也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过来,语调仍是克制持重的:“你……怎地吃肉饮酒?”
妙玉有些愣,扯着嘴角一笑:“我……我且是带发修行,并未戒除荤腥呢。”
一旁黛玉将筷子往桌上一按,不轻不重地张了口:“宝姐姐也太小心了,且不说常姐姐如今没戒荤……今儿只是在宝玉这里,又是年节,桌上坐的都是自家人,你不说我不说,又能有什么干系!宝姐姐偏偏这么一问,岂不是叫常姐姐和咱们生分了?”
此话一出,满桌人都笑了,连连嚷着“不生分!不生分!”宝钗也忍不住笑了,远远隔着炕桌伸过手来,把黛玉腮上一拧,“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可再没见过更伶俐的了!”
黛玉偏过头,只把腮帮子一鼓,让宝钗拧了个空。妙玉在炕桌下轻轻握了握黛玉的手,表示感谢。那边宝玉忙说了个薛大爷白日闹的笑话,将一桌人注意力岔开去。
吃得正酣,忽见寒风儿穿堂过,门帘一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一脸焦急,小跑着进来。
“茗烟快脱了外衣来吃酒!”宝玉不管不顾,伸手便去扒那小厮的风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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