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远的腰并无大碍。
田桑将他送回家,便匆匆告辞。
她一路飞奔往孙宅赶。
脑子里滚字幕般重复着一句话:informationiseverything。
引申一下,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笃信,这是回到孙宅的绝佳时机。
好在孙晟赶她走时没想起扒了她身上的工作服。
所以,她很顺利就混进了孙宅。
之前在外头,老远就听到里面吵得厉害。
一进门,竟鸦雀无声,那气氛诡得瘆人。
孙家的下人,除了堂上伺候的,都分拨躲在暗处观望。
犹如猫见了老鼠。
余下脸生的,该是孙家二三丁带来的家仆。
他们分列左右,两两相对而立。
眼神对峙间,仿佛连城一条条锐利的射线,排满整个甬道。
好像谁先眨下眼,谁就会被秒成渣渣。
田桑提臀含胸,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本想找个地方猫起来。
可眼下,目之所及好像都被人占了。
一时恍惚,竟窜上了甬道。
没柰何,只能咬牙前进。
每路过一人,就像被那隐形的射线剌(lá)一遍。
好在那些人目光坚毅,眼里只有对方。
最后,田桑顺利隐在了中堂的一根梁柱下。
里头的状况更让人窒息。
孙一丁是这堂上唯一面色从容的人。
柳俊才与孙一丁同坐高堂,却显得十分的局促不安。
堂右坐的是二丁和她的丈夫汪诚。
还有她们的儿子汪信。
她们住在原荆州南郡。
大前天一接到大姊和柳俊才和离,以及好大侄儿孙晟脱了孙家族谱要去科考的消息,就牛不停蹄赶来,欲分家产。
左边的自然是三丁了,以及她的丈夫郝大山,女儿郝梅梅。
她们比二丁家更早一天收到消息。
但住在更远些的汝阴。
也是牛不停蹄赶来。
打的是将女儿嫁给孙晟的主意。
其次分家产。
两姐妹嫁的也同是市籍的商户。
二丁性子粗,肤白圆润,厚唇小眼。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都写在脸上了。
三丁高瘦,尖脸,眼睛里总是算计,却扭扭捏捏,摇摆不定。
于是两边就吵起来。
眼下左右两队夫妻已经完成了第一回合的争论。
结果两边面红耳赤,粗气直喘。
二丁的丈夫是个不当家的次子。
同大姊夫柳俊才是同一类。
但被二丁欺压久了,更软弱。
吵架时,只会在夫人身旁蹑手蹑脚的劝和。
她们的儿子汪信,很好的融合了夫妻俩的性格特点。
是个没主见的妈宝。
对她们争论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只趴在案几上仰头看天上偶然飞过的雨燕。
对面的三丁家,就显得同心多了。
郝梅梅一边安慰母亲。
一边不忘整理她那底子五分,妆一分的仪容。
一边又四下寻摸大表哥的身影。
三丁的夫婿郝大山是个欺软怕硬的放浪货。
吵架时,不敢看二丁的眼睛,就指着软弱的二姊夫汪诚骂。
“还是小妹有远见,想着把梅梅嫁给晟儿就相当于得了两份家产,不用撕破脸,还名正言顺!”
二丁叉腰坐着,刚缓口气就开撕。
三丁急了,“我呸!是你不顾姐妹亲情,看大姊没了倚仗,就着急忙慌趁火打劫,好意思说我!还带了十几辆空车,一副恶狼嘴脸,生怕外人看不成咱孙家的笑话呀!”
孙二丁出门时,确实一口气雇了十三辆牛车来分家产。
所以这次她势在必得。
否则,租这些车的花销可就打水漂了。
二丁突然直起身来。
她身量大,一下便把旁边的丈夫汪诚给挤兑摔到席间。
伸手指着大门外三丁家的东西就骂:“那门外头你家的车难不成是给大姊带的礼物?方才进门时我可数了,比我家还多一辆呢!”
说罢,才看到席前躺在地上的丈夫。
于是挖他一眼,提小鸡仔似的,一把拽起他又坐回去。
三丁一家憋着笑。
田桑躲在梁柱后头,已经盘腿坐了下来,单手支个脑袋,看得乐呵呵的,就差摆一盘瓜子了。
“那是我儿的嫁妆呀,有什么问题吗?”三丁直接站起身来,眼神得意中带些嘲讽。
二丁还是低估了她这三妹。
那十几辆车里。
面上看是满满当当的嫁妆。
实则就最前头两车有实物。
余下的都是空的。
她要的是即,又。
一说起嫁妆。
郝梅梅就满脸害羞,接着就是久等不见良人来的焦急。
二丁哑口。
厚唇瘪成了一条线,又急又气。
干脆就不吵了,直接动手才是她的优势。
场面一度混乱。
妇人打架,无非是抓、挠、扯、咬、踢。
堂下钗環戒指、脂粉镯子、布鞋披帛漫天飞。
三丁的女儿郝梅梅为怕将新衣弄乱,始终游走在母亲外围。
原本男人是去劝架的。
最后也变成了男女混战。
三丁的丈夫郝大山很狡猾。
他很清楚妻子不是二丁的对手。
即便加上他也比不过二丁一只手的力气。
但他为了事后不在妻子面前吃排头。
于是一如往常,找了软弱可欺的二姊夫汪诚下手。
汪诚是真心实意去拉架的。
却被郝大山骑在身上死咬住左耳。
堂上都打翻天了。
堂外甬道上站的那两排单凭眼神对峙的下人却仍旧没动。
孙家的下人依旧躲着。
脸上都是见怪不怪的淡定。
柳俊才看得心惊肉跳。
呼吸随场下的动静起伏,直到最后长叹口气。
他大概是庆幸自己的夫人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满怀爱意看过去。
却发现正襟危坐的孙一丁,时而兴奋窃喜,时而假装焦虑。
打得激烈时,孙一丁还在暗中拍手称快。
却突然发现席后躲在梁柱下同她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田桑。
她咧嘴一笑。
又突然收敛笑容,严厉站起来。
刚想拍案嚎一嗓子,制止堂下两个妹妹的荒唐。
就有人先她一步大喊一声‘够了’。
孙晟回来了。
今日,他穿着不同往日的白纱宽袍亦或是素衣布履。
头上包了软布璞头,身上则是一件翻领的青蓝布袍,扎条铜扣腰带,脚踩长靴。
他一到,全场肃静。
田桑急得拔地而起。
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根电线杆子藏起来。
四周躲着的孙家仆人规矩散去。
甬道上那两行瞪急眼的家仆也被随行的未雨左右各两脚踹翻。
“大表兄,我,我……”三丁的女儿郝梅梅终于等到孙晟。
可她的娇羞热情只换来孙晟从她身前路过带起的一阵凉风。
就算是一阵风。
那也是高大威猛帅气有才的风。
她甘之如饴。
二丁的儿子汪信被那一声喊惊醒,一脸愕然,起身朝孙晟施礼。
然后继续瘫坐看天。
孙晟径直走到父母面前作礼。
目光深邃,与孙一丁对一遍眼神。
骤然高喊:“那就分!”
此话一出。
堂下还相互纠缠在一起的长辈便立刻松了手。
二三丁夫妻脸上都挂了彩。
衣袍凌乱,身上的物什缺东少西的。
最夸张的要数孙晟的两位好姨母了。
发髻松散,其上如杂草,白面青紫,脖颈间鲜红的抓痕,鼻血长流。
她们从小打到大,当真是亲生的,所以才会对自己人这么狠。
但听到她们的好大侄同意分财产,立下又客气起来。
拉起孙晟就往库房去。
孙家的库房就在孙一丁的卧房后头。
放的自然是最值钱的东西,譬如钱币、丝帛、金子以及其余贵重的物件。
库房旁边是粮仓,中间去了隔墙连通,整整五大间。
孙一丁命她贴身的卫管妇去取管籥(yuè),也就是钥匙。
又让人取来笔墨,言道:“两位妹妹,今日这门一但打开,孙家,可就真的没了,你们当真想好了?”
孙一丁这话,二丁根本没听明白。
三丁倒是听明白了,却还打着嫁女的主意。
她巴结过去,“大姊,我不是,我,我原是来找你谈我家丫头和晟儿的婚事的,可不是跟她一路的呀!你看,我,我嫁妆都带来了!”
她的女儿郝梅梅也扒着孙一丁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只管点头。
“哦,是来谈亲事的,那你是不愿分?”孙一丁表情平淡。
三丁喉哽。
倒是一心想嫁表哥的郝梅梅立马跳出来表态,“我们不分!”
话音刚落,就遭孙三丁白眼一瞪,瘪个嘴退到一旁了。
“不,不不,不许分!”
就在局面僵住时,柳俊才颤个舌头没中气的喊一句。
喊完又躲回孙一丁身后。
他一出来喊,性质瞬间就变了。
孙二丁当即发作,“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分,你跟我大姊不是和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滚!”
说罢,轻轻一个手推,就把柳俊才摔到地上。
孙一丁没说话,脸色愈发阴沉。
孙晟立刻过去,欲扶起他爹。
却见田桑正猫在旁边的花架下偷听。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扇门后。
在等钥匙的时候,二三丁又吵起来。
没人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包括孙晟。
柳俊才也躲到田桑身边。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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