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丛低矮的树被雨水砸弯了枝干，重芸从旁经过的时候，几枝花夹杂着泥点，扫到她的裙子上。
她提着裙子穿过几道门，引路的女侍将雨伞撑在她的头顶，身子湿了大半。
宁让院子里的男侍伸手拦下重芸的去路：“女使大人请留步。”
重芸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为何阻我？”
男侍想起宁让行色匆匆交代“门儿看住了”，他面露难色道：“……恕难告知。”
真是一块难啃的硬石头，重芸拂袖，望了望院子里面那一圈圈在池子里晕开的涟漪。
宁让回驿站以前披了一件黑衣，背上的血痕还没来得及处理，没多久，那血迹便与雨痕交错，在黑色的衣物上渗出湿润的纹理。
门外的说话声传来，他看了一眼方才被自己一把脱下的黑衣，左手捏起一把短刀，刀刃朝里翻转，对着右手腕割了一刀。
血液沾在刀口，顺着滴溅在地上，他却满不在乎一般说道：“让女使进来。”
拦在门外的男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刚刚才说了将门看住的侯爷，怎么转眼就改了口风？早知如此，他拦什么拦？哪里还需要费这番功夫得罪这女使。
他连忙撤下拦路的手腕，面露愧色：“您请。”
重芸示意举伞的女侍退下，几步进了屋，男侍看了一眼那半边衣领都湿了的女侍，关上了门。
“侯爷？”屋外风雨飘摇，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
屏风后面露出昏黄的光线和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重芸“哼”了一声，“我进来了。”
她穿过赤金色的布幔朝里走去，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安息香气息。窗开着，几条从房梁上垂下的布幔摇摇晃晃，将房间里分割成几个摇摆不定的几何形状。那些布条像是洒在宴席上的彩练，纷纷扬扬将视线阻隔，让人看不真切。
她拉住一条布幔，将它从眼睛处甩开，视线豁然开朗的一瞬间，她看到一扇不断涌入风雨的赤金色花窗，窗旁站着一个红白相间的背影。
几条红色的血痕将白色的衣物浸染，湿漉漉粘在皮肤上。宁让回过身来，嘴里咬着一截白布条，左手牵着布条往右手腕上缠。
重芸快步走过去，窗外的风雨溅到脸上，她眯了眯眼睛，“侯爷这是又去杀了人？”
宁让衣襟散开，露出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他张嘴吐出牙齿里的布条，“不巧，又让你碰上了。”
她自然而然接过他手里的布条，替他缠着，“看来那笙是个是非之地，侯爷总是在这里遇到这些血腥之事。我还记得，一年多以前，侯爷受伤，我负责给您处理伤口，还烧了一晚的布条。”
宁让注视着她有些湿的头顶，“看来此地不宜久呆，过两日就可回乌提。”
重芸迟疑了片刻，看着白布条里面渗出的红痕，拧了拧眉毛，还是说道：“侯爷今日这般凶险。”
她其实想问，那里面有没有卫小勤？但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那个杀掉真正柳明决的人，就算一命相抵，他也回不来了。
“你想打听谁的消息尽可直言。”
“罢了，不重要。”她手脚麻利地将他手上的布条打了个蝴蝶结，“侯爷的背上看起来伤得不轻，您这伤了手腕，本就不便，要不我叫人送水来，替您洗洗伤口？”
他默许。不多久，男侍送来了几盆开水，她有了此前的各种伤口处理经验，显得游刃有余。
她本以为他这回伤得肯定不轻，等到他脱了白色的衣衫，她才发现，其实伤口不算深，不过血迹在雨水的晕染下显得有些狰狞。
她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捏着帕子在他背上擦拭，“夏季温度高，侯爷还是得小心养着。”她想，过两天赶着回乌提，一路上的条件不比在那笙，到时候发炎了就不妙了。
宁让盘腿坐在地，背对着重芸道，“我今日所办之事，我说了，是‘我们’的事，既然事已办完，我便告知于你。”
重芸的手顿了顿。
宁让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你说得没错，我的人近期也发现了卫小勤的踪迹，她屡次想要暗算我都没有成功，我也抓住了几个她的同伙。你可知，他们是谁派来的？”
重芸摇摇头。她早在心理多番猜测，但始终没有证据，听宁让这么问，反而装傻。
宁让：“乌提看似一池静水，实则鱼虫搅动、破漏百出，良国那些当权的老东西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力。你选择站在颜回音这一头，就会有另一头的人，忌惮高楼将成，终将危及他们的利益。”
“侯爷的意思是，良国有人，并不想让福音公主成事，而是另有打算？可我不懂，这不就是舍近求远吗？”重芸怎会不知，颜回音腹中之子尚不能确保活下，而乌提王其他几位成年子女，看起来似乎胜算更大。即便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笙王妃幼子，也少不得有人压注。
宁让：“人心隔肚皮，这世上有千百种人，就有千百条不同的想法，怎能指望人人都向着你。就像你那师姐的好徒儿卫小勤，你师姐生前可能也不会料到，那徒儿到山寨以前，早已是良国权利斗争的棋子。她不过一时蛰伏，怎可能真正听命于一山匪。”
重芸手一僵，“一时……蛰伏。”
宁让：“或许从更早开始，她就在那笙，与岑提子等人一同接受了杀手训练。至于她出于什么目的，如何到了你师姐的寨子里，这就得问你死去的师姐了。”
重芸目光一黯，“没想到……”没想到，她那唯二的徒弟，来历并不简单，这件事，山寨主芸娘子是否知情呢？她忽然生出一点识人不清的挫败感。
她将药替宁让上好，“侯爷这伤就是被卫小勤伤的？”
宁让在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似是不屑一笑，“她可不够格。”
重芸想，也是，卫小勤那样子，怎么可能能伤到宁让，“那这是？”
“一年前经过那笙，我半夜曾去刺杀一人。”
“是那人？”
宁让冷哼一声，“冤冤相报，何其妙哉。那人在出使良国之时调戏太后的美貌，太后记恨此人，便让我路过之时顺便替她老人家寻个仇。”
重芸想起一年前那一夜他也受了重伤，心道那人必定武力超凡，“那人没死？”
“他当时断了一臂，我以为那人算是废了，结果此行遇见他，他竟改了左手用剑，他或许早就查出伤他之人就是我，费尽心思想要报复。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对他来说，绝佳的合伙人，庄清宁。”他一字一字念出这个曾经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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