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城的暮色浸染着胜利的喜悦,崔姣姣站在阎府书房内,指尖抚过最新送来的军报。
潼关大捷的消息让府中上下欢欣鼓舞,侍女们忙着在廊下挂起庆贺的红灯笼。
烛火映照下,她倚靠在窗边发呆,幼子睡得正沉,屋外下起了秋雨,倒是解了人们心头的愁闷。
一道闪电劈下,她赶忙回头去看,好在小家伙睡得踏实,不曾被吓哭。崔姣姣笑着转回身子,仍旧朝着窗外发呆,忽而思绪飘远,与一年多前的一个雨夜重叠。
那时她与阎涣路至司州,调查当地的贪腐案,明明就要水落石出,李澈却临阵脱逃,自剜双眼,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想起那时李澈濒死的嘱托。
“若他日千岁侯得胜…请公主…务必给下官…报个信…”
想起那一双空洞瘆人的眼旷,满地殷红的血渍,还有她给李澈讲述他一路读书艰难的故事时,年过四十的男人眼底的泪花。
那曾是一张多么锐利聪慧的眼,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如今,却空洞洞地望着她,透过漆黑的夜,都能让崔姣姣感受到绝望后的淡然。
她唤来近卫,声音轻却坚定:
“备好马车,我要去司州见故人。”
深秋的风掠过马车帘幕,带着些萧索的意味。
司州刺史府比记忆中更加破败。
夕阳将断壁残垣染成血色,唯有院中那棵老槐树依旧挺立,秋日里,嫩叶也有些颓然,在风中沙沙作响。
崔姣姣提着素白的裙摆缓步前行,缓步踏过生满青苔的石板。
“就是这里。”
她停在槐树前,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三年前那个雨夜历历在目,她又想起李澈跪在书房,将茶盏捧到她面前时手腕颤抖的模样。
随从呈上准备好的黄纸与梨花白,这是李澈的家乡擅酿的一种酒。崔姣姣将誊抄的捷报点燃,火苗吞噬纸角的瞬间,一阵穿堂风突然卷着灰烬打旋,竟将几片燃烧的纸灰送往树根某处。
“这土…”
她突然蹲下身,发现那片泥土的颜色与周围并不相同,似乎…是陈土。
“挖开。”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随从的匕首刚触及泥土,就传来“叮”的轻响。
油绢包裹的物件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若隐若现,上面系着的红绳结正是御史台特有的“九转同心结”,这是李澈在御史台当差时学的独门系法。
当看清绢布里小心包着的泛黄物件时,崔姣姣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是泗京的军事地道图。
图纸边角密密麻麻的批注里,她认出了李澈那一首苍劲却清瘦的字迹:
“南三巷出口在绸缎庄地窖”。
“子时三刻守卫换岗”。
最让她心碎的是角落里那行小字:
若遇长公主,可托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攥着图纸的手不住发抖。
那些所谓的贪腐,那些被迫加征的赋税,都是为崔宥暗中培养私兵,这一点,早在一年多以前,李澈便告知于她了。可崔姣姣却没有想到,这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至死都守着这张能换富贵的图纸,只为等到值得托付的人。
暮色渐沉,槐树的影子越来越长。
崔姣姣整衣跪地,朝着树根重重叩首。
额头抵在泥土上时,她仿佛能够看见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绯红官服的清瘦男子,在烛下偷偷描绘这张图纸的模样。
“李大人…”
她哽咽着收紧双手,抓握住一把泥土。
“您受苦了。”
随从们见公主如此,皆跟随着一并跪下。晚风穿过破败的府衙,掀动她素白的衣袖,恍惚间,似有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顶,就像那年查案时,明明李澈将自己扮作十恶不赦的贪官,却还是在听到崔姣姣说出他寒窗苦读的前半生时,红了眼眶的模样。
“您放心。”
她对着虚空轻声道:
“这江山,我们会还它个清明。”
回程的马车上,崔姣姣借着灯笼细看图纸。当看到李府后花园的标记时,她突然怔住了,只见旁边有一行小字批注:
吾妻不知此处,切勿牵连。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竟不知何时忘却了,她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这些人也不过是作者写出的纸片人,可为何她们的情感越来越真实浓烈,这个世界的一切也越来越复杂多变。
“不对。”
崔姣姣骤然想起,这一切原本都是作者改编自一段名不见经传的冷门历史,可自从她上一次回到现实世界后,一切都变了。
这段历史,因她的出现和插手而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一切早就不是一段仅存三年的小国发生的故事,而是变成了一段在历史书中赫赫有名、在现代社会家喻户晓的王朝更迭史。
“那么未来的一切,也早就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了。”
崔姣姣垂眸沉思,不知这条路,她到底能帮阎涣走多远。
霜降过后的夏州城,夜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
崔姣姣一路赶回夏州后,便立即独自坐在阎府书房内坐着。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窗棂上微微晃动着,案前摊开的泗京军事地道图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那些精细的线条与批注,仿佛还带着李澈指尖的温度。
“南三巷出口在绸缎庄地窖,子时三刻守卫换岗。”
她轻声念着图纸上的小字,此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卫统领赵铮未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
“公主,前线急报!”
崔姣姣猛地站起,声音却异常冷静:
“念。”
赵统领开口答:
“千岁中了埋伏,被困在泗水河谷,崔宥的军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竟能缩短一半路程,偷袭我方!”
她没等赵铮说完就抓起了桌上的地图,她声音嘶哑:
“立刻点兵。”
自阎涣起兵打仗,她们已经分开了半年有余。
又是一个冬天,这是他们的第四个冬天了。
腊月的寒风裹挟着雪花,抽打在疾驰的轻骑铠甲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崔姣姣勒紧缰绳,玄色大氅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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