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脖颈一侧的漂亮线条，孟雪明屏住了呼吸，别开眼。
他却越靠越近，清浅的气息拂过她侧脸。
忽地，她眼前的光影尽数退却，世界一暗。
程少昀缓慢地调整系在她脸上的眼罩，两人的距离很近，但她却什么都看不清。
“还有半小时，休息一会吧。”他低声说。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越发清晰，他的指腹不经意般落在她的脸颊，轻得像没有重量的云。
昏暗中，她额间掠过微温而柔软的触碰，短暂得令她无法辨明是真是幻。
他适时放低了座椅，脱下大衣拢在她身前，孟雪明将手伸进大衣衣袖，余温渐渐消失，她的脸却慢慢变烫。
半梦半醒之际，孟雪明听到车载音乐循环着她最喜欢的乐队Anomie发行于十二年前的歌《Determinism（决定论）》，轻缓、柔软又隽永。
如果在所有的时空中/抹去你的存在会怎样/你轻松提出这问题
然而让我回答却太不容易/要怎么解答无法设想的问题
这个时分/你坐在我身旁/是唯一确定无疑的事情/因此自由意志不再要紧
走出电梯，孟雪明下意识地靠在程少昀身旁取暖，迷迷糊糊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走吧。”程少昀垂眸看她一眼。
“哦，好......”孟雪明走到602门口，正想开门，按指纹的手却被他握住。
“我是说到我家，我来做饭。”程少昀俯身贴在她耳廓边说，“想吃什么？”
孟雪明转头看了一眼他挽起的衣袖，裸露在外的手臂、线条优美的肌肉，她目光游移。
程少昀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孟雪明，你在看什么？”
“我想吃芹菜炒牛肉！”孟雪明有些心虚，大声说。
“其实我现在做饭的技术，也还过得去。”孟雪明支着下巴，坐在中岛旁的吧台椅上，歪着头看岛台上的绿植。
程少昀切菜的手顿了顿，“是吗？”
“程少昀。”孟雪明的神情茫然，出神地注视着薄荷的细叶。她像寻常一样连名带姓叫他，却不继续说下去，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
程少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却有一种等待的意味。
“郑锐的事......不，以前所有的事，你是被我连累，如果......”
“跟你一起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后悔。”他打断了她的假设。
薄荷叶子倏地被撕下一小块，带点辛辣的清气刺得她眼尾泛红，孟雪明眨了眨眼睛，讷讷地搓着叶子。
“以前的事情，不会有人处理得比你更好。”大概是明火加成，厨房温度升高，程少昀这番主观性极强、并不理性的话听起来十分柔和。
孟雪明怔住，脸颊更烫了。
程少昀做饭行云流水，他微微侧身，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身一览无余，偶尔轻轻蹙眉，侧脸生动英俊，孟雪明不敢多看，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油烟刚冒头就被吸走，蓝色火舌无声地灼烧，一种异样却温馨的气氛慢慢发酵。
看着他盛好米饭，走到她身旁，并排而坐，孟雪明忽然很留恋当下的场景。
她偶尔会做一些少儿不宜的梦，却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和程少昀能再次坐在他家的餐桌前，吃一顿简单的饭。
他很自然地用公筷帮她把葱姜蒜挑出来，剥好虾推给她。饭后，他正将碗筷放入洗碗机，忽然有一个工作来电，他摘下一只厨房手套，接了起来。
孟雪明走到程少昀身后，犹豫片刻，上前替他摘下了另一只。
隔着手套，两人的皮肤没有相碰，因此没有什么暧昧的意味，但孟雪明在一瞬间面红。
大概因为，她帮他摘下另一只手套，真的是很没有必要的行为。
摘不摘另一只手套对他接工作电话没有任何影响，他大可以接完电话再摘。
然而......
她曾经帮程少昀摘过很多次防水手套，几乎形成肌肉记忆。
大四的寒假，孟雪明在江城一间电子厂做调研，电子厂位于郊区，回城区的路大半都十分偏僻。
为了多和公车上的工友聊天，孟雪明每天搭公车往返，出于安全考量，来回路上，程少昀都陪着她。
某天下了晚班，孟雪明抓着扶手，跟旁边座位的阿姨聊天。
“正式工一个小时也才十四块八毛，有时候觉得干小时工还自由些。”阿姨说。
“小时工不稳定啊！”坐在阿姨后面的年轻人说。
“在工厂干活哪有稳定的？我以前在华南的工厂，说什么世界五百强大公司噢，干了十几年，让走人当天就要搬出去，一分赔偿都没有的。”阿姨摇头，看向孟雪明，疲倦地笑笑，“小姑娘，这么年轻，最好不要到工厂来干，一年到头，太阳都看不到几天，睁眼就是干活，下了工天都黑完了，学门手艺比这强。”
下了公交车，程少昀拉过孟雪明的手放进他衣兜里。她的岗位是打包，第一天下工手就肿了，后来两只手各个关节都磨出过血泡，好几个地方都长了茧。
电子厂工作没几天，孟雪明的荨麻疹就复发了，接触过冷或过热都容易起风团，以致他带来的暖手宝她都用不了。
她的手贴着绷带被他虚握着，传递来温和的热度，几乎令她一瞬间感到困倦。
那段时间孟雪明下了公交车往往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到家还要整理调查笔记。
她提过好几次她可以一个人往返，程少昀听了之后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她，孟雪明就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天城区很热闹，满街都是装饰彩灯，远处的喧闹接连不断地响着，河边放了几场小型烟花，仿佛世界只有欢乐。
孟雪明的心里一片悲哀，那些惨烈的事实一再撼动她，结构性不公是可以毁掉许多人的一生的，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能做些什么？孟雪明始终困于这样的问题，即便有了方向，也觉得前路无比晦暗。
行人稀少，更显得张灯结彩的街道蹊跷。
忽然，一个略有些肥胖的身影朝孟雪明冲来！
那身影不怎么灵活，却来势汹汹。
程少昀当即拉着孟雪明往人多的地方走，却被另一边突然出现的两个男的堵住了所有去路。
“你，赔我的钱！”肥胖男人恨声道。
程少昀握着孟雪明的手紧了紧，两人对视一眼。
肥胖男人正是李墉，算着日子，李墉的确是最近出狱。
“她怎么赔得了你的钱？别白费力气了，让她破个相，这事也就了了，大冷天的，我可懒得在这多待。”堵着他们的口罩男漠然地说。
“快点吧，就一刀，可不能多了，左脸还是右脸？”另一个男的更加不耐烦地说。
“这可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郑总不是那样说的！”
“我呸！别跟我提郑东枚那老畜生，跟着他干了小半辈子了，一点好也没捞到，再啰嗦这活自己干去呗！”口罩男嫌恶道。
此时两人都没有心力思考李墉是怎么知道是他们举报了他，趁那几人争论不休，程少昀一把推远李墉，揽着孟雪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往前跑，很快甩掉了身后的三人。
他们去最近的派出所报完警，沿着大路快步回家。
经过一个转角时，他抬手遮在她头顶，隔开半空中的电线。
下一个瞬间留在孟雪明记忆中的，不是画面，而是她的外套后背被割破的声音。
第二刀再次向她斩去！
电光石火间，程少昀猛地将她护在身后。
他死死攥住了扑面而来的刀刃，用掌骨挡住下砍的趋势。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汹涌而出。
外套跑出来的白羽绒被严风刮走大半，有两片落在他的伤口边缘，洇成刺目的红。
李墉没想过会有人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保护另一个人，看了眼紧攥在程少昀手上的砍刀，呆滞半秒，撒腿就跑。
程少昀扔下刀，转身从背后将孟雪明完全圈进怀里，把冬夜的寒风挡在身后。
“没事了，没事了。”他用另一只手遮住她冻红的耳朵，轻声说。
急诊科治疗室的灯亮得晃眼。
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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