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堂厅阒然无声。
孙夫人帕子吓掉了地,丫鬟不敢去捡,慌忙瞥向侯爷的脸色。
“你方才说什么?”
昭念惊得一头冷汗,魂飞魄散。
却反应最快,赶在小侯爷再语出惊人什么来之前,砰的单膝跪下,垂声解释:
“老爷,少爷说的这书乃王夫之所著,阐述政论之道。是属下夜半送去的祠堂,公子先前通读了第三四卷《任官》、《宰制》,但因这几日罚跪,耽误了进度,只得在祠堂里借着微弱烛火通宵翻阅。”
“少爷唯恐您怪罪属下擅自送书,便主动提了这茬儿,又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昭念一边说,一边挡在小侯爷身前,俯身磕了个头,言辞正直恳切:“临近会试,少爷虽因顽皮被罚,却仍不忘笃学用功,是一心在悔过啊!”
……
洛千俞讶然。本正盘算着如何将这把火烧得更旺些,谁知被昭念一盆水浇灭了,就着余烬还开出朵花来。
他家侍读这张嘴,不仅把黑的说成白的,还兼具正史考据,前后因果自洽,好一个‘笃学用功,一心悔过’!
老侯爷还未发难,这下眉头果然见缓,凛然目光倒多了几分探究,狐疑着开口,“他说的可都当真?”
那书现在就在昭念身上,此番若说了实话,昭念也要跟着遭殃!
洛千俞:“呃……”
“难得你有心了。”洛镇川打断,这才打量自家世子,这次膝盖直愣愣磕了石砖,不知又暗自吃疼成什么样。他低声叹口气,有些无奈:“你勤勉刻苦,你老子我高兴欣慰还来不及,算什么罪责?…起来吧。”
“这两日准你出去,休要闹事闯祸,切莫玩得太晚,让你母亲担心。”
洛千俞:“……”
折腾这一通,终于收获了二老双重支持。
老侯爷赶着去早朝,小侯爷则‘如愿’回了自己的锦麟院。丫鬟寝室内隐隐腾着香,四盏围炉烧着,热烘烘扑向面门,手脚彻底回了暖。
洛千俞一觉睡到日昳之后。待悠悠转醒,黄昏拂过了柳梢头,正在掌灯的丫鬟闻见小侯爷醒了,拉开床幔,匆匆备好洗脸水、香胰子,便捧了铜盆来,伺候公子洗脸。
不久,彩月匆匆进了内间,手里拿着个细长物件,用布料包着,欲言又止:“少爷…”
洛千俞正吃着点心,“何事?但说无妨。”
“公子,前两日城中有个算命先生被请到府中。”彩月说得犹豫,支支吾吾,“他说……若指望公子此次春闱顺利,需投些好彩头。”
洛千俞“唔”了声。这不是好事吗?这小姐姐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彩月瞥着小侯爷脸色,这才哆哆嗦嗦把布料掀开,露出里面金色的折扇来。
洛千俞一愣。
世人皆知,侯府家的洛小侯爷喜好折扇,平日几乎扇不离手。
而私下里他最喜爱把玩的,便是金色这柄──此扇名为洒金扇,原是宫中才有的稀罕物,扇骨以象牙雕琢,檀香为引,纱罗作沿。每展开便掀起一阵清风。
浪荡纨绔的标配嘛。
洛千俞拿过折扇,顺手展开,随后便瞧见上面兀然多了行云流水的字迹──‘金榜题名,一举高中’,看墨水像是新写的,十分突兀。
“…嗯?”
“那老术士在您最爱的扇子上题了字。”彩月额角冒汗:“说是公子每扇一次,会试名次便会前进一名。”
洛千俞:“……”
天杀的,这也太丢人了。
让他以后怎么腆着老脸把扇子带街上去?杀人诛心啊。
另一名丫鬟忍不住笑,被彩月瞪了眼,才堪堪憋住。
“可惜了这扇子。”洛千俞叹了口气,折起扇面,颇为惋惜,“彩月,先收起来吧。”
…
“收起来做什么?”
锦麟院热闹之际,一道清朗声音兀然响起,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清脆利落,丫鬟不自觉停了嬉闹。
那人一伸手,轻巧掀开棉帘,落了霜气的狐裘携进一袭凉意,却无法掩下不速之客的雍容贵气。
洛千俞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脑海里瞬间跳出一个名字──楼衔。
楼衔的父亲乃镇国将军楼大人,是兵马大元帅洛侯的得力属下,而到了儿子这一辈,楼衔就是他这个纨绔的小跟班,俩人在一起没少干坏事儿。
作为众多买股攻之一,楼衔戏份不算多,真人看起来更加鲜活。
只是,CP粉太少,自从遇到主角受闻钰,就像头盯上肉的恶狼,顶多落得个长相不错,富二代的好处。
洛千俞暗忖,这人设和自己有区别吗?怎么他和闻钰的CP粉那么多?
这人造访的突然,洛千俞刚刚涂了药,腿和膝处还露在外面。见生人进来,便随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锦袍盖上腿。
“愈发没规矩了。”洛千俞微微蹙眉,低声训斥道:“侯府是你家后院?梢间说进就进,连主人都不用通报了。”
楼衔一怔,有些心虚,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我是常客,你家侍卫自然对我不设防…”他走到近前,注意力似乎只留在洛千俞锦袍之下,“腿怎么回事?怎的见到我忽然遮起来?”
“火折子那事儿,你爹可有罚你?怎么罚的?”楼衔没敢直接挨着小侯爷坐床边,只拉了把椅子坐下,“这三日你闭门不出,学堂也没去,你家小厮不肯与我说,可叫我担心死了……”
洛千俞实在不想提这事,便敷衍道:“担心什么?不过是罚跪几日罢了。”
“罚跪几日?说的轻巧,你身子怎能撑得住?”楼衔一听,神色反而严肃起来。旋即蹲下身,握住了锦袍一角,哄着小侯爷:“祖宗,让我看看。”
“不成。”
洛千俞将锦袍从人手里抽出,求了几次,依旧不肯,一刻钟后,最终被磨得不耐烦,给了楼衔脑袋一锤,随手扔了盖在腿上的外袍。
下一刻,楼衔轻吸了口气。
小侯爷膝处红肿不堪,几处乌乌紫紫,与衣摆下雪白的皮肉相衬,显得触目惊心。
他直接炸了锅:“你爹这次下手这么狠?他怎么舍得!”
洛千俞捂住他嘴:“你再嚷嚷,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楼衔眨眨眼,握住他手腕,眉梢浮上些许懊恼委屈:“你可曾抹了药膏?我爹从西域带了罐外伤密药,平日备在马车里,让我家侍从送过来,我帮你抹上……”
“用不着,只是看着严重,不耽误走路。”洛千俞把人叫住,这倒不是假话,他甚至现在还能绕着侯府七进院子跑个来回,“你这个时辰来,恐怕不只为了问疾吧?”
楼衔这才想起来此行目的,点点头:“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晚去城南的戏院吗?”
洛千俞心道果然如此。
这个不学好的,果然是拉他出去浪。
“不去。”小侯爷回的迅速决然。
“什么?”楼衔没反应过来,以往这种事,小侯爷不是最积极吗?
他忙问:“祖宗,你怎能不去?”
“就说我染了风寒,身体抱恙,去不了。”
“不能说身体抱恙!小侯爷,今夜就算是爬,也得爬过去。”楼衔急道。
洛千俞眼角一抽:“怎么,这戏楼老板是京城恶霸,还随机抽取顾客,强制消费不成?”
楼衔只觉这话遣词用句奇怪,但也听懂了大概意思:“非也。”
“你前些天看上了那家戏楼新晋的名角儿,正值她今宵作场,你不是和戏楼老板约好了,今夜包场吗?”
小侯爷一怔。
楼衔低声道:“好多宾客公子奔着不要钱的酒水茶水来,听说还能看到名旦献艺,你若是不去,先不说戏楼老板依不依,要是那戏子嘴里没个把式,把你放鸽子的事说出去,岂不是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洛千俞面庞浮上讶意。
穿来之前,竟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他算是听明白了。
感情这小侯爷提前几日就包了场,还跟那角儿约好了,演出当晚,全场消费由他买单,但碍于他爹,还不能让宾客们知道请客的是他,只知道是个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款儿爷。
小侯爷气得磨牙。
“怎么了?你不是对那戏子很合意?”楼衔浑然不觉,接过丫鬟端来的热茶,“我派人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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