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佳跪坐着缓解因麻绳造成的疲乏痛苦，低声问道：“我们要被卖去哪？”
“东都。”
薛佳心中怅然，自己竟会这样去到东都，如今薛氏如此，亲朋旧友皆避如蛇蝎，崔家会认这份婚约吗？
她本不愿嫁崔颐，可如今还有机会嫁吗？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
她如今得了悟其言之悲。
“娘子家是哪里的？”
“我是被爷娘买给他们的，换了十两银子，即便知道家在哪，也没必要回去了。”
她麻木不仁，甚至连空洞的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这一切遭遇好似都不与自己相干。
薛佳自知问道痛处，也顺势闭嘴。
她也没有多言过往，只将衣物递给薛佳，平静说道：“换好衣服就走吧，被卖到东都，也许是件好事。”
薛佳脱去破烂不堪的锦衣，婚书也从怀中掉落，姑娘见后捡了起来：“这是？”
她忙去抢夺，却被姑娘护在怀里不松手，无奈也只好告诉她：“是婚书，我原是要到东都投奔未婚夫的……”
姑娘并不识字，打量着薛佳与这封婚书，盲猜道：“想来，一定是大户人家吧。”
“是正四品通议大夫崔逢长子。”
人为利往，鸟为食亡，薛佳相信凭借崔家的权势地位，姑娘一定会心动，也会以帮自己而试图求的崔家的斗斛之利。
因为她很会察言观色，更会为了活着和更好的活着伪装自己，逢迎强者。
果真不出所料，姑娘眼中放起光彩：“娘子叫什么名字？”
薛佳有些犹豫，她是否靠得住，说出自己的家世名姓是否有危险。
那姑娘见她踌躇不语，便又说道：“他们知道我不会跑，所以才命我来更衣，这婚书我替你保管，等到了车上，我再悄悄给你。
我并非无所求，日后若娘子腾达，也念着今日这份情谊，救我一救。”
言罢观察薛佳的反应，见她有意要听，又轻言道：“我叫溆芳，禄州人氏，因家中贫苦，没钱给长兄娶妻，才将我卖给人牙子。
我不想低三下四，做一辈子奴婢。我知道娘子出身显贵，即便一时落魄，也有好转的时候。
所以我想帮娘子保住婚书，攀附娘子这个高枝。”
各有所图，才让人有可信之处，何况她这番言辞足够恳切，所以薛佳选择相信溆芳。
“我叫薛佳，禄州薛府。”
“但我如今不是什么千金万金的小姐，薛府被抄家了，如今即便有婚书，崔家也未必会认这门亲事。”
这是薛佳留的后手，她担心溆芳会拿着婚书冒充自己，才用这些话提醒她。
溆芳藏好婚书，为她讨来了行马少年遗落的灯笼，被妇人塞进马车，晃晃悠悠的往东都去。
男子在前驾车，妇人则守在车内，其间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婚书能否回到自己手中，薛佳开始不确定。
她始终谨记溆芳的叮嘱，路上不要多看婚书所在之处，以免让妇人生疑，所以她低垂着目光，半死不活的倚在车壁上。
曾宝马香车过玉京，今朝歧路多坎坷。
终于在日暮将近时迎来了转机，妇人下车去如此，都留男子守在车门外。
妇人下车时特意锁上车门，眼下车内只剩薛佳和溆芳，她果然没有违约，蹑手蹑脚的将婚书塞到薛佳的怀里。
婚书落到怀中时，薛佳彻底放下了心。
溆芳双手合实对薛佳行礼，眼神似在与她缔结契约一般，薛佳双手不得动弹，点头回礼表明心意。
让薛佳始料未及的是，自己没有被卖到官宦人家做奴仆，而是进了秦楼楚馆之中，换了十六两银钱。
与寻常人家而言，十六两银钱从不是小数目，但溆芳是幸运的，因为她瘦弱枯黄，老鸨没有要她,也许她进了东都某个大户人家。
她如今只有一纸婚书，还有路上捡来的灯笼和仅剩的银钗。
这支银钗也许能换个两吊钱，但妇人却没有拿走，薛佳后来想明白了，在十六两文银面前，那两吊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并非心中任有慈悲，而是不屑罢了。
薛佳看着眼前的楼阁，珠帘银钩，朱门绣户，处处雕梁画栋，极尽富丽之好。
真是膏梁子弟醉生梦死的好地方。
来不及哀怨感慨，便被一群女子簇拥着往里走，似乎又回到昔日做尊贵小姐的日子，只可惜她们衣着单薄，云髻半偏，珍珠翠玉，脂粉秾艳。
她们时时刻刻的提醒薛佳，自己如今陷落娼门，再无转圜之地。
短短数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再看眼前之事，即便心中万般煎熬痛苦，也哭不出来了。
她被引进后园中，廊桥水榭，树影花摇，别有一番洞天，绕过游廊走到楼上，一间精巧屋舍映入眼帘。
屋里站着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子，石榴红的襦裙在胸前绣着牡丹花，藕荷色菱纱做外展披在上身，香肩玉臂在期间若隐若现。
精致的鹅蛋脸上妆面秾丽却不俗，高髻轻盘，斜戴两朵杜丹花，只静静的站在那里，自有柔丽风情。
薛佳心里暗惊，这样的容貌便是进皇城做贵妃也不为过，可惜沦落风尘之中，误了终生。
送她来的女子说道：“牡丹娘子，这是妈妈新买来的，要你代为管教。”
牡丹娘子闻言将薛佳上下大量了一番，目光落到了灯笼上：“这个灯笼还没有头上的银钗值钱，留着破烂做什么？”
薛佳握紧灯笼，眉眼低低地答道：“妈妈说，这是我自己的，留着也无妨。”
牡丹娘子没有接话，只把她引进屋内，让人更衣梳妆。
薛佳如人偶般坐在铜镜前任人摆布，她不敢抬头去看自己。
婚书被牡丹娘子捡了起来，烫金都红册子依旧散发着往日的奢靡富贵。
她懒散的看一眼，丢在粗布麻衣之中，傲慢的说道：“婚书留着也是无用，进了秦楼，哪还有出去的日子？你要听话，好日子在后头，来了这里，也不要痴想什么了。”
杜丹收起不屑的目光，语气里带着难以觉察到落寞。
钗环错落着往发髻上簪，脂粉不留余地的往脸上送，她无意瞥见镜子的自己，形容憔悴的模样，还有与众人无意的妆面发髻。
眼泪顷刻间涌出，可薛佳不敢哭，保持眼下的镇静早已用尽全力，至于恭维客套的那些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
牡丹娘子在一旁冷言道：“想哭就哭，哭了也没有。”
薛佳知道，哭也没有用,只会更招惹厌恶。
所以她不想哭出来，让自己更难堪。
杜丹看着无趣，遣散了众人后，自己也跟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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