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一中放寒假前的最后一个上学日，也是省办篮球联赛举办的日子。
赛事从下午两点正式开始，几乎全锦城的体育生都报了名。
程宇宙敲开温棠竹办公室的门，请求她批准一张请假条。
温棠竹眼都没抬，直接回绝。
在此之前程妈妈已再三嘱咐过说，绝不能让程宇宙参加这次联赛。
预料中的结果。
程宇宙面无表情回到教室，从桌屉里拿出之前偷藏的请假条，仿了温棠竹的签名。
递交给看校门的门卫，顺利离开了学校。
不管之后会面对何样的后果，他都顾不上。
他此刻能做的，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荆棘丛——踏平它！
“王教，你就让我上吧！程宇宙都好久没摸过篮球了。”
“是啊教练，我们跟程宇宙一个班的，整个学期都没在球场见过他，你就让耿少上吧！”
“我们和耿少打了几十场了，配合很默契，教——”
“教练，对不起！我来迟了。”
程宇宙匆忙赶到场馆时，耿焱燚和他众多拥趸像野狗一样盯着王教练紧攥的球服。
见程宇宙终于出现，王教练瞬间双眸放光。
推开耿焱燚众人，球服往他手里一塞，兴奋道：“程宇宙你赶快！对方前锋是三中的，你之前的手下败将，这场一定没问题！”
于是连热身也来不及做，他直接换好球服，作为首发上了场。
“哔——”
激烈的上半场在裁判的哨声中结束。
程宇宙移到休息区，看见头顶屏幕显示的落后的大比分，顺势扫见旁侧的球员积分表。
从前由他常年霸榜的榜首，在被罚扫操场的这学期，许多本校的、外校的体育生飞到各处打比赛赚积分，现在已经让另一人反超。
就连此前一直排在第二页的耿焱燚，也不知何时追赶上来，如今与他中间竟只隔了两名球员。
......
“哔——”
同样的哨声吹响，下半场开始。
程宇宙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甩开杂念，专注比赛。
但开场不过十分钟，刚还对他满怀希望的王教练便举牌叫了暂停。
“你他妈是在梦游吗程宇宙！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场比赛对你的重要性？！京体名额就看你接下来这两场评分了，结果你给我这表现？！刚刚6号抢你五个前场板，只差——”
汗水顺着发尖坠进胸口，仿佛针扎，脑子里的轰鸣像阵阵浓雾。
程宇宙呼吸起伏太大，连带坐在凳子上的双腿也止不住发抖。
短短半学期，他的体能下降得太厉害了。
因为班长的职务，除开繁重的学习外，温棠竹还给他安排了很多别的活。
以前每天至少三小时的训练，被压缩到睡前的二十分钟。
能做的，也只是一些维持的体能的基础训练。
但正处身体机能最佳开发时期的对手们，经过每日的专业训练后，进步神速。
比如，王教练说的的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方才在赛场屡次卡位，成功抢走他十多个篮板。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消极的样子！我看你下半场也别上了，给我坐在这里好好反思！”
教练发完火，转头招呼另一名球员替了程宇宙的位置。
但已经拉开差距的比分，最后仍以96:115输掉比赛。
“哔——”
全场比赛结束，积分表的名额跳动。
常年霸榜的程宇宙，再次连退两格。
与之前倒数的耿焱燚，并列第三。
程宇宙站起身，背对周遭欢呼声，独自走进更衣室。
脱下球衣，他走到水池前。
气温直逼零下的冬季，捧着凉水一下一下往头上浇。
剧烈运动后的潮红褪去，镜中只剩惨白一张脸，和无力垂落的视线。
……
联赛的场馆位处市中心。
程宇宙漫无目的走上街头。
晚上七点，正值放学时间，同龄人从他身畔经过，欢声笑语地谈论着寒假安排。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程宇宙站在斑马线外。
冷风灌进脖颈时，他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
想到他们在知道他今天逃学后，该是怎样的失望。
哥哥出意外的原因，他们从未在学业上要求过他什么。
他们常说，“小宇，打小就是你要什么我们给什么，有谁家父母能做到这份儿上？可现在连这一点陪在我们身边的小要求，你都做不到吗？”
每个以自由为名义给他的选择，都包含着隐形控制。
因为程宇宙被允许的自由，有边界、有条件、有无法抗衡的伦理。
它是一个有框架的圆，虚幻不真，是场随时破碎的幻梦。
绿灯亮起，他继而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
那个在亲眼看见积分榜的跳动后，似乎已如河中泥沙，悄然流失的...可笑梦想。
不知该如何抓紧的手，怔然垂下。
过完马路，程宇宙随意走进一家小吃摊，并不关心它卖什么，只在看见门边的啤酒箱后径直搬了一箱到桌边落座。
“诶小伙，不点菜不让喝的哈。”
老板拿着菜单走过来。
他“砰呲”启开一瓶啤酒，头也不抬，“随便上。”
运动完身体缺水，程宇宙灌酒的速度很快。
当然...醉得更快。
“老——”
眼神逐渐迷离时，他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单手撩开门帘，眉眼如月，晃动的刘海吹到她脸颊，轻点出两颗酒窝。
她身后路灯照进蓝色小篷，像女娲娘娘补天的石头起义，程宇宙的世界跟着透进一束光亮。
“程宇宙？！”
......
被迟默带到路边坐了会儿，程宇宙吹够冷风。
撑起身，靠到身后围栏。
盯着桥底河面，仿佛看见自己未来的人生般，跌荡、漆黑。
他急于寻找一个出口，恍然转头，望向身畔不知何时跟来的迟默。
印象中，她不怎么爱讲话，集体活动时总缩到角落，视线垂到脚尖，像朵森林里的小蘑菇。
只有在每月初的新书送到后，她才会缓缓撑开菌盖，独自蹲在纸箱前，一本本检查书页有没有破损。
那时正值午休，大部分同学都趴在课桌午睡。
“哗啦”翻过的书页声，是最催眠的白噪音。
日光透过半敞的玻璃窗，少女脚边围出一道光圈。
她安静翻看，手腕如蝶翅般转动，神情专注，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发着光。
程宇宙一直都觉得迟默是有光亮的人，那光虽小，却极温暖。
这是头一次，他感到那光的方向对准了自己，不偏不倚——
“可是，他们理想中的我的人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少女额前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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