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倏忽而过,清晨起床,拉开帘布,已能感到寒风阵阵,是初冬将至。
姜皎正如往常一般在王府忙活,前院一阵吹吹打打传来,姜皎和丹碧等几个婢女一起上前去瞧。原来,大燕使臣近日要来访乌疆,草原上也兴起了大燕的玩乐把戏,现下正往王府搬抬的是古琴、古筝并戏服、舞服。
姜皎瞧完了稀奇,就从前院往回走。丹碧对她道:“阿皎妹妹,你是大燕之人,一定会得大燕歌舞罢?”姜皎幼时独爱骑射狩猎,对歌舞、女工等一概没有兴致,于是摇摇头道不会,但其实她在鱼贞谷中瞧了许多壁画上的曼妙舞姿,倒也能像模像样比划几下。
这一日,伊德尔王府早早用过了晚饭,孟和王妃张罗着在王府搭起了戏台,又叫府中几个舞姬穿戴了服饰,今晚先在府中表演歌舞,教她们尝个新鲜。桌椅摆齐了,王爷同王妃、王子在前头坐定,面前摆的是各色珍稀点心、瓜果,一众家仆婢女守在后头,都往戏台上瞧。
那戏台上第一个表演的是大燕极有名的广陵散,乐师是从大燕请来的名手,乐曲悠扬,谐畅风神。一曲听罢,如齿颊留香,众人均觉不足。
第二个表演的是西施舞,由乐府舞姬身着纷绕舞衣,翩然旋转,口中唱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舞姬唱到“吹我罗裳开”一句时,伸出水葱般秀手,轻拂裙衫,露出双腿,一时气氛旖旎,台下众仆人中的年轻男女纷纷低头,以掩羞涩。
巴彦咳了咳嗓子,见姜皎正站在孟和王妃身边,心中不住想:“如果由她来跳这支舞,由她来唱这支歌儿,会是如何?”
又过了几个时辰,台上仍不歇歌舞,孟和王妃渐渐乏了,向伊德尔王告了声退,回了房。
姜皎为孟和王妃拆了发髻,又细致地摸了茉莉发油,为她按摩头颈。姜皎按摩时,力道适中,手法周到,让人一身疲乏尽消。
孟和王妃叹道:“姜皎,你这伺候人的功夫不错。”
姜皎道:“谢王妃夸奖,是我的荣幸。”
孟和王妃缓了缓,又道:“那么我教你去伺候王子,怎么样?”
姜皎忽地想起巴彦恐吓自己时所说的“到巴彦房中服侍”,心头一惊,连忙跪地,道:“奴婢愿一生一世跟在王妃身边伺候。”
孟和王妃也从安眠榻上坐起,低眉瞥了一眼伏地的姜皎,道:“能服侍王子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要是能讨巴彦王子高兴,一夜之间就飞上枝头。呵呵,你倒是看不上王子了?是不是?”
姜皎心想:“我怎会心仪这般草包?”口中只道:“不是。”
孟和王妃嗤笑一声,又伸手抬了抬姜皎的脸,打量了几番,道:“嗯,相貌不差,也难怪……”
她说了一半便停住后话,自顾自道:“我的巴彦将来要做草原的老虎,一朵江南来的小花儿又怎么配得上?”接着对姜皎道:“我累了,你出去罢。”
姜皎从孟和王妃处退下,出了王府,寻了个僻静处,换了鱼贞给她的男子服饰,往山谷走去,一路上仍不断盘算,心道:“爹爹无权无势,任人鱼肉而死,如今我无依无靠、仰人鼻息,嗯,也是这般,孟和王妃一个指示,火海刀山也不得不去。”转念又想:“若是能为爹娘报仇……服侍巴彦那傻子又有什么大不了了?不过教我给他梳头洗脚就是了,他总不是癞痢头、大臭脚……”思及此,便设想若是自己给巴彦梳头,如何如何将他头发缠绕一通,做个蓬头鸡窝,若是自己给巴彦洗脚,又如何如何在水中放些痒肤粉,大大作弄他一番。姜皎心中越想越乐,边走边笑出声来。
正是这时,前方一组车队正浩浩荡荡而过,驼铃受夜风撞击而响,月光照拂之下,一顶轿辇正稳稳地走在当间。为首的是个高大异常的汉子,那汉子赤裸上身,浑身肌肉如老树盘根错节,好不威风。汉子瞧见姜皎正盯着自己,举起双臂,做了个使力的姿势,又双眉倒立,怒目金刚般直视姜皎。姜皎看他仿佛年画上走下来的门神,也不教她害怕,不禁笑了,对他吐了吐舌头,往前跑了。
那大汉见姜皎身材纤细,裹在长袍之中,但双足有力,身姿敏捷,奇道:“果然,草原儿郎,厉害。”
轿辇中那人低声道:“缭兰,何事?”此人声线轻缓温柔,教人听了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名为缭兰的大汉道:“主人,草原,好。”他虽虎体熊腰,力大无穷,但不善言辞,直至七岁方能言语,至今仍习惯只言片语地说话。
轿辇中的主人道了声嗯,便不再言语,车队又往前行进。
到了第二日,巴彦心中仍记挂着昨日的西施舞,叫了府中的舞姬来房中为自己表演。恰逢伊德尔王正从校场回家,听见巴彦房中媚声咿呀,想到昨天孟和王妃安排了莺歌燕语,巴彦却犹觉不足,又想到自己的王位得来不易,自己常年在外练兵,没功夫管教巴彦,不知何时竟将巴彦养出个好色懒惰的性子,当下怒火中烧,直往巴彦那厢奔去。
巴彦正听得一句“谁能不相思,独在机中织”,心中酸楚,伊德尔一脚朝房门踢来,杀到巴彦当前。伊德尔王体胖,这一脚吓得房中舞姬花容失色,四散退去。巴彦一见父王怒容满面,登时也从座椅上滑倒在地。
伊德尔王捏住巴彦衣领,重重敲打他几下,怒道:“你终日就是这般用功做你的王子、做草原王的继承人的!”
巴彦给伊德尔王吓得不敢吭声,眼泪噙在眼中,浑身发抖。
孟和王妃听说伊德尔王正在巴彦房中教训巴彦,连忙赶来,果然巴彦跪趴在地下,脸上已有几个鲜红的巴掌印。
孟和王妃心疼极了,连忙扑上前去,抱住巴彦,道:“我的小巴彦,妈妈的心肝,还疼么?”
伊德尔王冷笑一声,道:“呵,小!他开春就十八岁了!想我十八岁时,早已跟随乌力罕王南征北战几个冬夏,打了多少胜仗!”低头见巴彦七尺男儿却依偎在孟和王妃怀中哭泣,更是恼怒,又道:“你的好儿子,成天躲在府中笙歌,要么就在草原上胡闹,伙同哈丹那一群不成器的小子,欺侮百姓!”
孟和王妃一听,也怒了,道:“怎么?你是不满我的儿子还是不满我了?你只提自己十八岁时多么威风,十八岁时终日跟着我姊姊身边转悠的不是你了?我早知道……”孟和王妃想起当年的芥蒂,心中怨怼流水般涌出。
伊德尔王不意反倒惹了孟和王妃,却也拉不下脸道歉,也不教训巴彦了,重重哼了一声,出了王府,又往校场去了。
孟和王妃见伊德尔王走远了,这才施施然站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教人端了燕窝上来,缓缓饮了一口,对巴彦道:“你父王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可怜小巴彦,脸给打得这样红。”一面说着,一面唤人拿了冰块给巴彦敷上。
巴彦给伊德尔王一通臭骂,心中好不畅快,午后哈丹来叫他玩耍,他怏怏地答应了。
哈丹见巴彦始终拉长着脸,有意想逗他开怀,于是道:“巴彦王子,我今日得了新鲜玩意,要不要去我府中玩玩?”
巴彦爱答不理道:“什么?”
哈丹挑了挑眉,道:“哼哼,你瞧瞧。”原来哈丹将那玩意揣在身上,这就拿了出来。
巴彦一看,满目的珍珠宝石混着金线,也看不出是个什么。
哈丹又将那玩意抖了抖,撑在巴彦面前。原来这是件舞衣,由大燕一流工匠手织而成,双肩环绕两条珠链,胸前镶嵌着绿莹莹的宝石,其余各处皆由薄如羽翼的丝线穿连。
巴彦道:“这是个女人衣服,可是这怎么穿?草原上的风儿一吹,大腿也露出来啦。”
哈丹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何止能穿……”话未说完,便朝巴彦做了个下流手势,发出□□笑声。
巴彦仍是奇怪,道:“你说什么?”
哈丹道:“我妈妈前几日往府中买了个舞姬,呵呵,那女子本有了相好,自然不乐意同我,我送了这舞衣给她,她道我轻薄,我哪管那么多,教人摁着给她穿了,她仍是啼哭不休,可这身子穿了这舞衣,着实教人想……嗯……她那浑身上下也已给我瞧个干净,我利利索索地把她睡了,呵呵,今日本王子出门,她正舍不得我哩!”
巴彦听哈丹说罢,心中砰砰跳动,面上随之赤红。
哈丹一见即知巴彦心中所想,又道:“巴彦王子,你欢喜你府中那个奴婢,是不是?”
巴彦瞧了他一眼,急道:“你小声点!”
哈丹笑道:“奇怪了,你是主人还是她是主人?从未见过主人这么害怕奴隶的。”言语之间颇为鄙夷。
巴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害怕姜皎,可哈丹瞧不起自己,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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