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与巴彦在帐中商量如何教训姜皎,这哈丹向来浸淫酒色财气,这时说起肚中恶劣点子,是愈说愈畅快,愈说愈得意。巴彦在一旁只垂目听着,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哈丹疑心巴彦为了这婢女终究心软,以致变卦,于是道:“这女人没了贞节,便一文不值,巴彦你万万不可心慈手软了。”
巴彦始终沉默不语,哈丹又伸手拍了拍他肩头,挤眉弄眼道:“你知我方才在夜宴中见到了谁?”
巴彦道:“谁?”
哈丹啧了一声,道:“我见着一个男人,尽可以说他已不是男人了,这人蓬头垢面、身上发臭,走起路来嘛,偏偏倒倒,说起话来嘛,神神叨叨,没一个人愿意搭理他的,他也只一味喝酒发癫,你说这还算是咱们草原男儿么?”
巴彦不愿听他卖关子,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只管说这人是谁?”
哈丹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那婆娘偷汉子的废物阿当。”
巴彦道:“阿当?”
哈丹拿起一杯酒喝了,道:“不错,自朱荷夫人和焦虎奸情事发,处置了火刑,阿当没了个娘们,却也好似失了魂一般,真真是废物至极。”
巴彦心中隐隐一个念头道:“或许他本不在乎朱荷夫人是否失了贞节,只要她活着……”
又听哈丹道:“你说阿当纵是万贯家财又如何?现在却无福享用,全教他弟弟强占了去。不过这也不是最紧要的,阿当失了颜面,教整个草原的男人都瞧不上眼!”说着又向巴彦抛了个眼光,道:“若是教旁人知道咱们伊德尔王府的巴彦王子看上个婢子,却教她摆了一道……”
巴彦怒道:“你别说了!你说如今我……咱们该如何行事?”
哈丹哈哈笑道:“不说罢,不说罢,咱们王孙贵胄的名声最是宝贵,我方才跟苏哲提起朝格图和那个河边小子……哈哈……我只略略一提点,便教他惊魂似的奔回去啦!”
巴彦道:“你说朝格图什么了?”
哈丹见巴彦似乎面带鄙夷,不禁有些不满,道:“我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我只说我知晓的事,朝格图和河边那小子终日耽在一块,这是事实不是?这俩人要好得很,没准早已……那小子正好是姜皎的弟弟,我早已在咕噜河边见过,这姐弟二人同气连枝,一般浪荡,难道全无道理?”
巴彦想起方才跟踪姜皎见了姜翳,二人确是手足情深,一时无法反驳。
哈丹又伸手把住巴彦臂膀,道:“男子汉做事岂能婆妈,难道巴彦王子连一个下贱货色也搞不定?又或是你竟对着破烂货仍心存……”
巴彦截断他话头道:“做便做!”
二人一夜未眠,嘀嘀咕咕定了时间地点,已是天光大亮。
却说草原上彻夜不眠的却不止巴彦、哈丹,苏哲在帐中听了哈丹的风言风语,自是不能平静,急急奔回家中,质问朝格图。
朝格图正坐在灯下缝制她孩儿的衣裳,见苏哲神色匆匆,便放下手中针线,道:“你怎么啦?”
朝格图一向体弱,怀孕之后更加重负担,苏哲见灯光映照着朝格图原本圆圆的小脸已瘦得只巴掌大小,顿生不忍,于是长叹一口气,在她面前坐下,柔声道:“你和你……那个朋友……今日很开心么?”
朝格图目光闪动,只低低道了声嗯。
苏哲心中已有了怀疑的引子,自觉得朝格图神情有异,于是道:“你和他……多么要好?”
朝格图心口一跳,道:“你说什么?”
苏哲踟蹰了一会儿,终于道:“我听人说……说你俩……”
朝格图忙道:“你信他人,不信我么?我已嫁给了你,又怎么会……我早已……唉!我什么都放下啦!”她今年将过十六,说起往事却如暮年老人回首。
苏哲一时又悲又喜,道:“那么你确实欢喜过那朋友,是不是?”
朝格图手中摸着小小衣裳,上面绣着两只并翅而飞的雀鸟,低声道:“什么欢喜都是往日的事了……”说着抬起头望着苏哲,道:“今后有千千万万个日子……这日子里都没这朋友了……我都是你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这还不够么?”
苏哲见朝格图语气哽咽,眼中已蓄满泪水,登时全软了心肠,俯身抱住朝格图,道:“是我不是,我再也不……嗯,嗯,我们明天一早便启程回白音,好么?”
朝格图回抱着苏哲胖大的身躯,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日,满天星未散,扶桑日未出,帐中一切已打点完毕,苏哲便携了朝格图急急往伊德王府拜别。他其实仍耿耿于怀,此时便不想张扬,于是特意嘱咐仆人将原先华饰遍布的轿辇换了两个寻常人家的轿辇。
轿辇行过一片草原,却见此处一圈花草生得甚是萎靡,全无夏日蓬勃之气。
只听路边一人正如此询问另一人:“这花儿草儿怎生半死不活?”
另一人敲打前人头颅,嗔道:“你这驴脑壳也忒忘事,此处正是骚狐狸朱荷和野汉子焦虎行刑之地,大火一过,仙草也莫奈何!”
苏哲心中正郁结,此时听到朱荷夫人和焦虎的事,仿佛卯榫相对,心中重重一沉,支了耳朵听二人说些什么。
只听又一人插到这二人话中,道:“是呀,是呀,婆娘要偷汉子,天潢贵胄也莫奈何!”
原来此处临近昨日夜宴篝火之地,此时正赶上草原上赴了热闹的众人收拾家伙儿回家。
一人奇道:“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那人老神在在道:“你们却不知道了罢,哼哼,我的表侄昨夜往巴彦、哈丹、苏哲这三个王子房中伺候酒水,可是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又一人道:“说什么了?”
那人道:“昨夜这三个王子在帐中饮酒,中途巴彦王子因故离席,只余哈丹王子和苏哲王子两个儿对饮。”
苏哲心道:“确实如此,此人所言非虚。”
那人又道:“后来么,不知怎的,哈丹王子向苏哲王子说起朝格图郡主婚前曾与一个牧羊小子十分要好,说什么……嗯……‘情非泛泛’!苏哲王子自是百个不信,可哈丹王子说起这二人如何在河边幽会,又是如何亲热,这可教苏哲王子不得不信啦!”
一人道:“这可是真的?”
这三人后又窜出一人,高声道:“定是真的!咕噜河边,谁没见过那牧羊小子和一个婢女服饰的少女?!只没想到竟是郡主!”
又一人道:“是了是了,若非心中有鬼,大可大大方方前来,换了衣服又怎么说?”
先前那人道:“嗯……嗯……我表侄诚实得很,从不撒谎!他说这苏哲王子听了,自然大怒,奔出帐中,去找郡主算账啦!”
众人道:“那么然后呢?!”
那人道:“出了帐中之事,我表侄没法得知,不过嘛……”他视这皇室秘辛如可居奇货,滴溜溜转了眼珠,缓缓道:“不过这苏哲王子走了过后,我表侄听到的才是真正不得了!”
众人道:“又是什么了?”
那人道:“苏哲王子走后不多时,巴彦王子从外面奔回帐中,满脸怒容,只听哈丹王子不停宽慰他说什么女子贞节,什么便宜货色,又说起朱荷夫人、朝格图郡主。”他说到此处却戛然停住,看众人茫然不解,于是满意地接道:“这朝格图郡主是巴彦王子的表妹,她的名声事关伊德尔王府门楣,定是巴彦王子已经知道他这好表妹做的好事,故而发怒啦!”
众人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
又听那人道:“后来么,哈丹王子又向巴彦王子说起……说起朝格图郡主与那牧羊小子私通已久,二人在河边……这个……幕天席地……嗯,幕天席地,那么朝格图郡主腹中孩儿或为野种!万万不可留下了!”
众人听到此处,不由得一齐“啊”了一声。
那人瞥了瞥众人结舌瞠目,道:“再后来二人便密谋商议如何处置,此等丑事怎能教外人知晓,二人低头说得小声,我表侄自然听不见了。”
众人听这故事如此便算完了,于是纷纷散开,揣着不同心思,一时不敢向彼此说了,只沉默赶路。
轿辇中的苏哲也一字一句听得很分明,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浑身肥肉颤动,但他心想此事万不可声张,需得如何大而化小,于是强忍怒气,只等轿辇行至伊德尔王府。
苏哲跨下轿辇,也不前去搀扶朝格图,转身进了王府,去见伊德尔王。此时伊德尔王正在书房中与沈质玉说话,苏哲也不差人通报,踏着步子便闯了进来。沈质玉正坐在书桌旁欣赏伊德尔王新获的一副字画,见来人神色匆匆,于是便起身向伊德尔王道:“我见大王庭院中凤凰木开得甚好,不知可否冒昧观赏一二?”
伊德尔王道:“沈兄弟请。”
沈质玉于是踱步进了庭院,一面观赏花木,一面却听得书房中伊德尔王与苏哲谈话声愈来愈大,气氛颇为激烈,以至后来沈质玉站在院中也能听见二人说及什么朝格图及腹中孩儿,又说什么牧羊小子非死不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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