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对方不会怪罪的答复,晏乐萦松了口气。
一松气就跪不住了,颤颤巍巍要站起身,忽又听见冷然声线复起。
“朕说了准你起身?”
她又垂头跪回去了,“好嘞。”
“抬起头,别再让朕重复。”季砚又道。
晏乐萦:……
再次依言仰头,一眼撞入对方莫测的幽寒沉眸,晏乐萦方发觉他的眼底浑然无笑。命令她和他对视,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分明看清他唇角的那抹讥讽,明显而直白。
他问她:“晏乐萦,在江南且会给人奉茶,如今到了宫中却不会?”
霎时,晏乐萦身子微僵,可很快压下不该有的情绪,她无法垂眸,只得煎熬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帝王的眸果真积压深重。
无论是此刻的季砚,还是昔年的先皇。
“民女…民女不是也给陛下倒了么?”不过是倒了又洒了而已。
她清楚自他坐下叫她奉茶开始,一切都是出于报复的逗弄——此人原是这般睚眦必报,画舫前那一桩由倒茶引发的小事,叫他惦记了这么久。
晏乐萦心中无语,而若非他又要刻意追加那么一句话,她也不会失手将茶洒了。
“侍奉人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季砚忽略她的脸色,只轻哂,“朕着实想不到,这八年,你是如何在江南立足的。”
他这话便说的有些过分了。
晏乐萦不介意他因从前的情怨她、恨她,可与此无关的事,她并不想无故被讥讽。
江南的八年,是她人生中除却眼下和昔年离开京城时,最艰难的八年。
可也是她最舒心的八年,她凭借自己的努力经营画舫,收留了一众流离失所的人,她做到了随心自由,也得到了另一份活在世上的意义。
晏乐萦想要反驳,她已然想好了该说什么。
季砚身为皇子,学的是经、史、兵法和驭人权衡之术,她成为商人,通晓的是经营之道,他们早就聊不到一起去,他自然也看不到她的好处,既然看不到,也不该这样贬低侮辱。
“陛下,民女在江南是经商,不是侍奉谁……”
才开口,对上他的视线,却忽然顿住。
青年墨色太甚的瞳孔,反倒因日光变得潋滟,其中带着重逢后一贯对她的冷意,还含着一丝探究。
晏乐萦忽然慌了。
一刹那,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北上这一路他不让她清醒,不让她的侍女清醒,还有他方才说的话,恐怕都是试探。
他好像已看出了她和谁有所勾结,所以一路不让她有机会联络谁,也难怪他今日来了这里。
方才她还以为真是她吼的那几嗓子,抑或是“意外途径”此处的宠妃让他来此,可她提到那妃子时,他明显也露出了意外神色。
不是因为这些,昨夜的侍卫却透露他今日一定会来……
下一刻,幽冷的香窜入鼻尖,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抚过她的脖颈,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微挑的凤眸直直撞入她眼中,季砚语气莫测,“当真,没侍奉过谁?”
下颌绷紧,微有疼痛,晏乐萦心底蓦地生出个更恐怖的想法。
该不会昨夜侍卫前来的事,季砚也晓得吧?不然那个长相平凡的侍卫,何故叫她千万别露馅?
若这样联想,她还隐隐觉得不仅是季砚看出了什么,季淮肯定事先也晓得什么,季淮根本就是在坑她!许多日没有动静,季淮急了,于是叫侍卫故意泄密,引得季砚前来。
——季淮那个诡计多端的人,真的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在过去两年里,晏乐萦已经彻底将那个虚伪的废太子心性了解透彻,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鬼,还是个疯子,疯起来谁都误伤。
千万别是这样……
晏乐萦唇角微颤,逼着自己“问心无愧”地看着季砚,“民女听不懂陛下所说,民女该侍奉谁?我谁也没有侍奉。”
“八年前,民女随父下江南,之后从族亲手中辗转买下画舫,兢兢业业经营八年,做得都是清白生意,挣得都是清白银子。何况陛下也亲眼去目睹过,自然也能查出民女所言,是真是假。”
“真真假假,孰是孰非,你心底比朕更清楚。”季砚并不买账。
晏乐萦的脸色一阵青白,他这般阴阳怪气,自然令人恼怒。
就算她在江南与一众美人亲亲好好,可他也不过是个旧情人,哪里又轮得到他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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