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可偏偏郁明河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嫂嫂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勾勾手指试试。”
燕水闻言，也轻轻勾了勾中指。果然在下一瞬，郁明河的中指也被带着动了动。
这已经超出了燕水的认知范围了，她哑声道：“这很像外头拿来坑蒙拐骗的江湖术法。”
郁明河后退几步，只留一阵因风拂来的桃香。他仿佛心情不错，乐得解释：“我并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还是说嫂嫂你也和郁明江一样，总以为别人对你有什么企图吗？”
他的目光此刻直勾勾落在燕水的脸颊上，发丝上，耳垂上。那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一寸寸降落，落在她肌肤上又瞬间蔓延开来。
燕水有些恼火：“郁明河，不要登徒子一般，无论如何......”
“你都是嫂嫂？”郁明河妥善接出下一句话，又笑道：“放心，我暂且对你没有什么别的企图。第一，我只是向你递了一个投名状。你要查的事我不会阻拦，近来无仗可打，我只是有些无聊。哪怕是出于对那老道言语的考证，我也会护着你。”
“第二，你若是想找沉青青，烦请尽快。郁明江已找到高人布下阵法，择日就要将她的魂魄打散。至于其中关窍，你自己去问她，我说了你也并不会信。”
“等一下。”燕水不解：“你并不像好人，为何要管沉青青的事？”
郁明河愣了愣。
从小到大，指着鼻子骂他的人比比皆是。
战场上敌军将领说他卑鄙狡猾；郁府中下人们都很畏惧他，说他“笑时春风化冻，怒则寒江凝波，朝夕两重天”；坊间也传言，郁家少将军性情不定，睚眦必报。边塞处杀过人，饮过热血。浑身都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血腥煞气。
可这么直截了当当面被人客观评价“不像好人”，郁明河还是头一遭。
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新鲜。他故作惊异地“呦”了一声：“若我都不算好人，那郁明江便是十足的恶人了。”
“不过你说得对，她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可那老道说我人命业障造的太多，若再不多行善事，恐怕和我那一生挚爱有缘无分。”
他此刻又轻佻起来，眼角眉梢都向上飞起，举手投足尽是意气。
虽然不知道郁明河到底在唱哪一出，且他语言的可信度还有待考证。但确实给燕水带来不少信息，燕水难得收下了敌意，呛声道：“我的建议是，少算命，多读书。”
郁明河此人，若是不对人树起冷漠与敌意，绝对很能蛊惑人心。
他眼角上挑，天生一副朔气面相，冷下脸时眼中含了寒星。但一旦微微笑开，这寒星便瞬间融成了一汪温泉，柔和又惑人。
郁明河笑道：“嫂嫂，午时三刻后郁明江要出门，戌时才回来。你想怎么查？”
*
郁府花园里，燕水这次连半个鬼影都没见着。
她绕着海棠花转了好些圈，一边转一边喊“沉青青——”，可几嗓子下去，只惊起了几只吱哇乱叫的乌鸦。
郁明河坐在一旁的廊沿上，支着脑袋懒散道：“你这样是叫不出她的。”
“这些鬼魂一般依托在自己的葬身处。一般情况下，也只能触碰到和自己尸骸相连的东西。偶然看见也便罢了，单凭这样呼喊，是决计唤不出她的。”
若是鬼魂只能触碰到和自己尸骨相连的东西，那么沉青青之前唯一能接触的外物便是这株海棠花。
这么说，这海棠花下，就是沉青青的埋骨地！
燕水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看向郁明河，郁明河也正好整以暇地回视着她，点了点头。
燕水用手握住了海棠花的枝干，又轻轻晃动了几下。
果然，片刻后，一个虚影渐渐从海棠花根处升起，像一缕将飞向天上的青烟，可很快又被束缚在海棠花旁。
“沉青青？”
沉青青缓慢睁开眼，看到来人是燕水又惊又喜：“你来啦！”
“我上次还有好多话，都没和你聊完呢。你不知道，做一只鬼实在是太无聊了。”
燕水不解：“我还想问你，上次怎么聊到一半就不见了？”
沉青青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哎呀，我当时是看阿江怎么突然来了，我就不好意思嘛......我很害羞的。”
燕水并不会理她这一套，她自有判断逻辑。于是她沉声问：“因为是郁明江杀的你，是不是？”
沉青青蓦地抬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似乎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她问懵住了，或是问的太直白，瞬间戳中了她的内心。她此刻魂魄都吓得抖了几抖，只能僵硬地眨眼。
燕水又道：“说说吧，沉青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沉青青后来常常在想。
如果当时郁明江没有回来，她是不是就能一咬牙一狠心，从暗道钻出去，坐上郁明河提前备好的马车逃出去呢？
不是的，不能的。
她舍不得郁明江。
她毕竟已经死了。
自她被郁明江埋骨海棠花下后，做鬼的脑子也不太清醒了，连同生前的很多事也一并忘记了。
但她这些天昏昏沉沉间，总是不断想起那一日。
那日打开字条后，她正纠结着该不该一走了之。她想，若是她走了，郁明江该怎么办。
正好天光从门外透进来，郁明江刚从宫中回来，脸色并不是很好。
爱人近在咫尺。
她几乎是瞬间做下了决定——不走了。
无论如何，她和郁明江一起面对，是生是死她都认了。
她怕郁明江看到字条伤心，又立刻收起字条，上前紧紧抱住郁明江。
一边安慰：“阿江，是不是太累了呀。想不想吃一点好吃的？我去给你做。”
郁明江轻轻环抱住她，又问：“青青，你爱我吗？”
这是他俩在一起后经常你问我答的小情趣，一个人问对方还爱不爱自己，另一个人则不厌其烦地重复“我爱你”。
于是沉青青笑道：“当然爱你呀。”
察觉到郁明江身子颤抖，沉青青把他拉开，才发现他脸上泪水糊成一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况且郁明江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实乃枭雄。此刻竟也为儿女情长流泪，这实在教人动容。
郁明江哭道：“青青，怎么办？南庆帝要我杀了你，否则，他就要将郁家安上‘勾结北夷’的骂名。我......我根本不愿！你知道的，我爱你，我......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可圣旨明日就下，我......”
沉青青心下一片酸涩，只觉得上天无眼，容不下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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