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已起,秦国有宵禁,一更天时百姓都要各自归家,一刻钟后,掌禁止夜行的司寤氏会带着十名士徒提灯自城北巡逻整个荡京。
街上行人渐渐散去,楚怀昔仍旧在追。
他逆着人流缓步而行,那黑衣人有意引着他,二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天华大街上几乎都是商铺,此时皆已闭门歇业,间或有铺口挂着彻夜不熄的昏灯,奄奄一息的微光吃力地撕咬着来势汹汹的黑夜。
四周愈发安静了。
楚怀昔每走一步,夹立两侧的屋檐上便会紧跟着发出细密而微弱的轻响。
他在呼啸的寒风中听见了克制的呼吸声,屋檐、楼角、树梢,少说有二十人。
“阁下。”
楚怀昔站定,话语里夹杂着一缕轻促的笑音,“我家中有人在等。要打能不能尽快?”
黑衣人立刻回头,目光凶恶,竟有狼顾之相。
下一瞬,一枚三棱飞镖自他手中破空而出,眨眼便直刺楚怀昔面门。那锋刃被打磨得很薄,遇风快若无阻,声如恶鬼细吟,速度与力量都爆发到了极致。
楚怀昔稳立不动,只在弹指间侧身抬手,那力可穿石的杀器竟直接被卸了力道,任人宰割般躺在了他掌间。
楚怀昔手指夹着飞镖对月一看,是枚带衣镖。镖尾用于稳定镖身的绸布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拂衣门特有的样式。
楚怀昔低笑:“原来是自家人。”
没有人回答他。
这枚飞镖像是一个信号,下一瞬,无数铁蒺藜密雨般自两侧檐顶射来,被划裂的空气鸣似割绸。楚怀昔施施然摘下头顶帷帽,他速度太快了,身形游转间近乎写意,待风潮平静,帷帽上已被暗器钉满,而他本人位置几乎未变,浑身毫发无伤。
天华大街虽然宽阔,但要用弩还是略显局促。暗器已尽,楚怀昔知道接下来是该近战了。
果然,下一刻四周刺客纷纷翩然落地,刀剑出鞘无声,唯有雪光毕现,楚怀昔几乎是靠预判将手中帷帽飞掷而出,竹肉相撞发出闷响,为首刺客应声倒地!
还不待对方挣扎而起,一道鬼影已至身侧。楚怀昔那修长双手攥住他的颌颈,分力一错,对方登时毙命。
楚怀昔顺手抄起他的长刀,掠身朝方才将自己引诱至此的黑衣人袭去。其余人见状立即从前后包抄阻拦,那黑衣人回身,不躲不闪,也缓缓抽刀出鞘。
而此时,提灯的司寤氏与士徒距此仅隔一条长街。
天华大街上,双方皆心照不宣地放轻动作,没有人鲁莽地惊扰这个寒夜。
他们个顶个都是武学高手,力道都在里面,过招虽疾无声,连刀剑碰撞也只是轻触即走。楚怀昔刀锋所过,黑衣刺客接连倒下,可那声音竟没有远处巡夜卫队鳞甲摩擦的声音大。血腥气裹着寒风蔓延,像沉默的黑夜在吃人。
不过片刻,还有战力的刺客只余四人,楚怀昔旋刀拉开距离,直逼目标而去。
黑衣人没有蒙面,靠近后楚怀昔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他不认识。然而两人贴身交手不过三招,楚怀昔便通过功法断定了他的身份。
“郭师叔,楚王让你在行刺秦帝后杀我,你如今提前动手,顶着张假脸又是在为谁效力?”
黑衣人不答,背后寒芒再至,楚怀昔折身借他的刀又杀一人,二人拆招,楚怀昔压声道,“你想要我的命,找的却是些什么人?师叔,这样的身手也能当刺客吗?”
对方虽不肯说话,但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然在一声声“师叔”中开始迟缓。楚怀昔抓住对方某个微不可察的破绽,以迅雷之势探手一撕,对方伪面登时落地,露出来的赫然是郭千山的脸!
楚怀昔冷笑一声。
他们打斗声虽不大,但浓郁的血腥气已然难掩。司寤氏终于发现端倪,朝天华大街飞奔而来。
楚怀昔目的已达,不欲纠缠,借着郭千山再度横斩的长刀腾身翻上旁侧院墙。
墙内栽着棵高大的罗汉松,枝干旁逸斜出,几乎伸到院外。楚怀昔随手从上面摘了根松针,在巡夜卫队转过拐角的前一瞬翻手发力,司寤氏手中的灯笼瞬间熄灭!
司寤氏一声惊喝撞破黑夜:“有人!”
楚怀昔正要离开,动作却倏而一顿——不知何时起,持火执剑的玄甲禁军已然自三条街外将天华大街包围,其数量之众令人瞠目。
想回秦宫,根本找不到任何一条能避开人的道路。
煌煌火光中,有车马行进声自大街尽头踢踏而来,楚怀昔回头,看见了威势煊赫的帝王仪仗。
“……”
楚怀昔有些恼火,啧了一声。
他半蹲在院墙上兀自踌躇的空当,郭千山也上来了。
“楚怀昔!”
郭千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楚怀昔在场般扬声一喝,而后猝然拽住他的小臂,低声飞速说:“你有没有背叛拂衣门,你自己心里清楚。”
楚怀昔正要将郭千山擒住,不料对方反手甩开一包细沙,趁他闭眼的瞬间使力一推,径直将他推下大街!
楚怀昔堪堪稳住身形,司寤氏已至。
正当这时,有个受伤后始终未能再动的刺客忽然暴起,朝着楚怀昔甩出一枚袖箭。
楚怀昔下意识要躲,听到逼近的马蹄声后忽而福至心灵。
他不动声色地将姿势变为双手握刀挡在胸前,让自己看起来颇为外行,而后将刀刃精准一偏,那原本直刺他心脏的袖箭便擦着小臂划了过去。
袍服撕裂声传来,楚怀昔右臂霎时间洇出鲜血。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楚怀昔“双手脱力”,染血的长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惊愕的司寤氏才回过神来:“刺、刺客!拿下!”
然而巡夜的士徒哪里能跟拂衣门的人比身手?
眼见那黑衣刺客滚身要跑,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势如奔雷的利箭呼啸着穿过错落的人群,精准没入刺客后心!
出手的人极为有力,那箭洞穿刺客身体后气势竟分毫不减,又硬生生将其掼出数十步,地上霎时间被拖出一道血痕。
其余人见状,纷纷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看清来者后顿时惶恐地跪了一片:“参见陛下!”
楚怀昔心中一动。
他捂着右臂流血的伤口回头,在百步开外看到了再度拉弓搭箭的薄九厉,而他背后则是高执火把、手握长剑的两列禁军。
煌煌的火光将天华大街一分为二,一侧亮如白昼,另一侧地暗天昏。
二人隔得有些远,薄九厉站在火光能触及的极限处,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在余下仍未被照破的黑暗中,对方箭簇上的寒芒成了最显眼的光亮,某个瞬间,楚怀昔甚至怀疑薄九厉会将下一箭射向自己。
起风了,帝王黑色的袍袖被吹得猎猎翻飞,一股难以掩盖的杀气和狂野从他雍容的外表下恣意横生。
没有人敢说话。
薄九厉就在一片沉默中放下了手臂。
他将弓箭递给身后的人,而后大步流星地朝楚怀昔走了过来。一众禁军紧跟其后,而随着他们愈渐深入,火光终于驱散了所有黑暗,巷道中的惨况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不知是谁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楚怀昔身后死尸三两成堆,尸堆竟一直延续了数十米,原本整洁干净的天华大街血流成河,而楚怀昔站在血污之上,脚边长刀横陈。
这景象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尉迟令瞳孔微震,下意识要拔剑护驾,被薄九厉抬手拦住。
薄九厉的目光只在满地狼藉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落至楚怀昔受伤的右臂。
他神色微变,看起来毫无犹豫与戒备地走上前来,一边扶住楚怀昔往御驾走,一边沉声道:“侍君出宫遇刺,幸得义士出手相救才为禁军护驾拖得时间。传朕旨意,封锁荡京及周边百里内大小城池,掘地三尺也要抓住外逃的刺客,另外寻访救下侍君之人。清洗天华大街,今夜的事谁都不许乱传,违者无须来报,就地格杀。传太医!”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但在场众人无论信与不信,都本能地保持着对陛下的绝对忠诚,纷纷垂首应是。
禁军退向两侧,为二人通开道路。
薄九厉垂眸看了楚怀昔一眼:“没事吧?”
楚怀昔顺从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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