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怎么说陛下是承天受命、能君师宇内之人呢?”
楚怀昔乖乖地将薄九厉这句“抬举”给接了,奉承道,“气运眷顾着大秦,纵然出了我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妖臣,却有陛下此等圣帝明王镇压,臣再有本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薄九厉也很不客气,对他的话通盘全收,而后想了想,饶有兴味地问:“是么,你有什么本事,说来给朕听听?”
“臣无才无能,还能有什么别的本事?自然是‘小心伺候’陛下啊。”
楚怀昔意有所指,语气却很是纯良。
薄九厉撑着下颌看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这人天生一张能蛊人的脸,什么时候回话都笑吟吟的,话里藏锋、意思百转,神色却始终滴水不漏。但薄九厉知道,楚怀昔危险着呢。天天看似伏低做小、柔声下气,实则浑身反骨、心口不一。面上乖顺,那双幽黑的狐狸眼却全是算计,谁要是真信了他甘愿当个裙下之臣,转眼就能被咬个鲜血淋漓。
见薄九厉阴恻恻地盯着他,楚怀昔默默抬手用茶盏挡了脸,侧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目光:“臣说错话了。”
“没说错话。”
薄九厉挑眉,忽然笑了,那笑声里莫名有一种匪气,却不让人觉得粗俗,“你这么想伺候朕,朕改日就遂了你的心愿呗。”
“别吧……”
楚怀昔话还没说完,薄九厉竟站起身朝他走来,那种独属于帝王的压迫感让楚怀昔本能地绷起了身体。
做他们刺客这一行的,大多走南闯北,列国去遍,见的人多了,光看走姿就能大约判断出这人什么水平。有人走的急而有势,看似刚猛,实则外强中干,一打就散;有的人就不同,步速稳缓,举手投足都是风度,其实功夫都藏在里头。
薄九厉显然属于后一种。楚怀昔连出任务都不愿意碰见这种人,更别提现在打交道的还是秦帝。洪水猛兽,凶啊。
楚怀昔这般思绪万千,可实际上薄九厉什么都没干,只轻轻撩了下袍摆,坐在他身边而已。
“说来,朕还有一事想不明白,打算听听你的意见。”
薄九厉从他手里将那小茶盏抽走了,慢悠悠将水添满,朝他一推,“朕对一个人感到好奇,派人去查他的底细。谁曾想这人神仙手段,将自己的过往扫得一干二净,竟无迹可寻。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楚怀昔心中一沉。
他不动声色去端茶盏,不料想对方将杯盖按下不叫他取,二人指尖堪堪碰上。楚怀昔倏而抬眼,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相撞,薄九厉压着声提醒,却像是警告:“小心烫。”
楚怀昔没接话,只小口喝茶。薄九厉很有耐心地等着。
待他将盏中水一点点啜尽,这才道:“秦帝面前,哪有人敢称神仙?依臣看来,这人总不能是凭空降世。要么是派出去做事的难堪大任,要么是陛下好奇之人的确是个泛泛之辈,混在人堆自然如同滴水入川,难觅其踪咯。”
“能入朕眼的,哪有等闲人?”
薄九厉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子,“你说得对。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朕会再派得力的人去好好查,早晚将这人底细摸个一清二楚。他越是遮遮掩掩跟朕装傻充愣,朕就偏要看看他是什么妖鬼神狐。”
楚怀昔淡然道:“陛下出手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到时候捉着这妖鬼了,也叫臣好好瞧瞧,到底是何等人物,才能让秦帝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啊。”
“那倒是不至于。朕眼下日思夜想的都是你,哪儿还容的下别人?”
薄九厉回头朝窗外看看天色,冲紧掩着的门外扬声唤道,“乐世康,传膳!”
楚怀昔确实饿了。
和薄九厉这样的人说话太费精力,不知不觉天早已黑透。
过不多时,乐世康领着一众小宦宫女鱼贯而入,有人在内殿摆了案几,两侧铺了席子,两人分别坐了,各色菜样很快摆了满桌。
有外人在,屋内藏刀裹剑的暗潮霎时间退了个干净,俩人又是一团和睦,似真的新婚燕尔一般。
待试菜宦官将饭菜挨个试了一遍,薄九厉拿筷子:“怕你吃不惯秦国的口味,朕让人从楚国请了个厨子过来,你尝尝。”
“多谢陛下。”
楚怀昔挑了块鱼,送到嘴中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滑嫩非常,滋味比楚王宫的还好,忍不住夸,“好味道。”
“喜欢就行。”
薄九厉似乎是真的挺高兴,“看来朕这人是找对了?”
楚怀昔没抬头,敏感又自觉地表明立场:“臣早已对楚国断了念想,现在更喜欢秦菜。陛下深恩,只是平素政事已然繁忧,实在不必为臣多费心思了。”
“……”
薄九厉难得沉默了一下,“朕没那么多意思。吃饭。”
乐世康揣手站在一旁,听得眉眼弯弯。
他们侍君哪有外面传的那么不堪?分明是很懂事,很识大体的!
此后薄九厉没再说话,两人就安安静静填肚子,不用费心周旋,楚怀昔放松不少。
平心而论,在吃饭这一点上楚怀昔还是很满意薄九厉的,觉得他很有一代明君的庄重,饮食无言语,也没什么花样助兴。
他在楚宫那段日子才叫折磨,天天祈祷别被楚王召见。
楚王芈鄞生性好色,用个饭花样百出,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燕燕莺莺之影来往如云,天下美人好像都被他搜罗去了,宫娥各个都穿得很节省布料,她们被芈鄞调教得好,楚怀昔一顿饭吃不了几口,净忙着推主动投怀的佳人了,偏生宴席时间还长,芈鄞以“学习宴饮礼节”为名将他一扣便是两个时辰,总是弄的楚怀昔很火大。
到这儿一看,秦帝用餐的礼节和楚王他一样吗?
思及此,楚怀昔忍不住抬眼观察了一下,顿觉两者高下立判。
许是薄九厉喜静,所以雍台宫的宫人的存在感都很低,即便目下殿中光是掌灯、添炭、布菜的就有六七人,却仍旧觉不出吵闹。他们不论做什么都是沉默寡言,身着素色的秦制直裾袍,行走无声,显得很是端庄稳重。
“看什么呢?”
楚怀昔忙着腹诽,竟没发觉薄九厉已经停筷看了他很久了,抬头正撞上对方幽幽的目光,“谁这么好看,叫朕的侍君移不开眼,过来也给朕瞧瞧。”
一众宫人大出冷汗,哗啦啦全跪下了,楚怀昔语塞,难得对旁人起了一点愧疚心。
用完晚膳,薄九厉和楚怀昔准备汤沐。
好在薄九厉还没疯魔到非要把戏做足全套的地步,楚怀昔不用跟着他到帝王特用的御池继续演戏,在隔壁给后妃的汤池泡了个痛快。
楚怀昔回到寝殿时,薄九厉正靠在床头,手握一卷书简读的认真。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他平日束起的头发尽数散开了,眉目沉静,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少。
楚怀昔觉得挺神奇的。
薄九厉在朝堂上那般杀伐果决,条条政令如疾风骤雨让人猝不及防,加之其喜怒莫测、阴晴不定,“暴君”之名早已深入人心。谁能想到,列国口中凶残嗜血的虎狼之君,私下也有如此雅静的一面。
这是复杂但不矛盾的气质,在薄九厉身上融合的很好。
楚怀昔往前走了两步:“陛下在读什么?”
他刚出浴,中衣领口束得不紧,松松散散地露出了细瘦脖颈下的一片莹白肌肤。薄九厉的视线蜻蜓点水般在那处停留一瞬,抬眼看他:“《鬼谷子》。”
“时辰不早了。乐总管方才已将内殿的宫人带了出去。”
楚怀昔知道薄九厉回寝殿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觉出困意上卷,想早点睡觉,“陛下现在离开,没人能察觉。”
不料薄九厉沉默一瞬,挑眉反问:“朕去哪儿?”
这回换楚怀昔沉默了:“……”
“楚怀昔,你也太不见外了,还想将朕的龙床占为己有?”
薄九厉侧眸瞥他一眼,忽而笑了笑,“还是你心虚,不敢跟朕同床?”
楚怀昔道:“臣哪里是心虚呢?陛下不是疑心臣的身份,又觉得臣动机不纯嘛。有臣这样一个祸患卧在侧榻,陛下哪能酣睡?臣是为陛下考虑。”
“你不是说自己是‘泛泛之辈,滴水入川’?朕放心得很。”
薄九厉冲内里扬扬下颌,“上去。”
楚怀昔懒得和他争。
左右两个大男人,对彼此都没那方面的心思,睡一起确实也没什么的。
他坐在榻边脱了靴子,刚要翻身上床,薄九厉忽然伸手撩开了他的头发。他左耳戴着一个水滴状的幽蓝玉坠,内里一道银芯细贯,通透的玉坠在灯光下显出华光。
“朕看你这耳坠一直戴着,睡觉也不摘?”
薄九厉将手落下了没去碰,“右边好像没有,怎么,有什么来头吗?”
楚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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