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
周文帝靠在龙椅上,奏折堆积如山,他却没有批阅的兴致。
心腹大太监万福捧着一摞新拣的策论,碎步趋入殿中,打破静寂。
“陛下,这是今儿新呈上来的。”
周文帝挥手:“挑几篇念来听听。”
“喏。”
万福连忙取过最上面的一本,清了清嗓子,四平八稳念道:“臣闻,国之大计,在于农桑,劝耕织,薄赋税,则民心可安……”
半晌,扶手上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
万福额角见了汗,连忙换了一篇:“臣以为,吏治之要,首在清明,当设巡按御史,严查贪腐,则朝纲可正……”
“够了。”
周文帝睁眼,满是烦躁。
“全是些陈词滥调,拾人牙慧。这些话,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难道这满天下的读书人,就只会把前人嚼烂了的东西,再捡起来呈给朕看么?”
天子一言,重于泰山。
万福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在那一摞剩下的策论中飞快地翻找着,希望能寻出一篇能让龙颜稍霁的文字来。
他定了定神,重新抬起头:“陛下,这一封……似乎有些不同。”
周文帝投来一瞥:“哦?念。”
“是。”
万福将那份策论捧至眼前,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臣,谨呈《推恩令》……”
起初,他的语调还算平稳。
可当念到下一句时,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惊骇。
“故,藩王之事,当不削其土,而分其势,不夺其权,而裂其心。”
万福只觉得手上的几张薄纸重逾千斤。他不敢停,硬着头皮,将那诛心之言,继续念下去。
“可行推恩之令,允各藩王不拘嫡庶,皆可分封其众子为列侯,承其爵,分其地。如此,则大国自分为小,强藩自化为弱。陛下施以天恩,使藩王手足相争,父子相忌……”
“住口!”
没等万福念完,周文帝霍然起身,几步从御座上走下,一把夺过万福手中的那份策论!
他一目十行,宽大的龙袖因动作过大而翻飞。
他越看,脸色便越沉。
看到最后,他竟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那份策论狠狠地拍在龙案之上!
纸页四散飞开。
“这是谁写的!为何不敢署名!”
“何人胆敢将朕的江山,置于战火之上!这是要逼朕的兄弟子侄,自相残杀!究竟是何等居心!”
万福早已吓得伏跪在地,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挑中了这封!
周文帝在殿中踱步,明黄的袍角翻飞,每走一步,万福的心跳都跟着跳一下。
最终,他脚步一定,对着殿外喝道:
“传禁军统领诸元!”
“给朕查!彻查此书笔迹!朕倒要看看,是哪个妄图祸乱朝纲的逆贼,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提此等离间骨肉、动摇国本的阴诡之术!”
*
雷霆之怒,自紫宸殿中发出,不过半个时辰,便化作一股肃杀的风,席卷整座京城。
禁军倾巢而出,铁甲叶片摩擦的铿锵声,压过了街巷间一切嘈杂。一队队甲士闯入书局、文社,乃至官员府邸,手中拿着摹写的笔迹,盘查之严,远甚于搜捕江洋大盗。
这风声,自然也传到了永和寺。
曹贺第一时间向纪君衡报信,“世子,出大事了!宫里头传出话来,说陛下看了谏言匣里的一份策论,当场大怒,气得把龙案都给拍了!”
纪君衡手中抄经的笔,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他并未抬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曹贺见状,也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般将听来的消息尽数说了出来。
“说是那策论叫什么《推恩令》,里头出的主意……真叫一个毒!说是要让陛下下旨,让咱们这些藩王把封地分给各个儿子。这招非常阴损,明着是赏赐,暗地里是巴不得咱们自家兄弟为了抢地盘,打得头破血流!陛下听完,当场就骂那写策论的是逆贼,命禁军统领诸元,拿着那份策论的原稿,全城比对笔迹,要把人给揪出来呢!”
话音落下。
纪君衡手中的笔,彻底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眼,眸中一片深沉冷意,再无方才抄经时的平和。
这不是寻常寒门士子能想出的主意。
寻常书生,纵有抱负,所见所思,也不过是劝农桑、严吏治那等修修补补的皮毛功夫。
唯有晋王府那帮幕僚,才会写出这种看似高瞻远瞩,实则不计后果的阳谋。
他们自以为揣摩透了圣心,想借此机会,将齐王连同所有宗室藩王,一并推入内斗的泥潭,让他们自相残杀,再无力与晋王相争。
“蠢货。”
纪君衡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放下笔,推开临窗。
冷冽山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他因这突来变故而有些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他望着山下。雨幕将整座京城浸在一片晦暗之中。
陛下是真的龙颜大怒,还是借题发挥?
这《推恩令》,虽言辞狠绝,但字字句句应该都说到了君王的心坎里。
父王在南阳拥兵自重,早已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
今日这封策论,无异于给了君王一把不见血的软刀。以最好的名目,用最温和的手段,一寸寸割断藩王的筋骨,让他们在皇恩浩荡中,慢慢流干最后一滴血。
“曹贺。”纪君衡当机立断,走到曹贺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飞快地吩咐了几句。
“世子放心!我这就去!”曹贺领了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立刻转身,快步下楼。
纪君衡重新坐回案前,看着那页被墨点玷污的经文,沉默了片刻。
天子之怒背后,未必没有顺水推舟的杀心。
若陛下当真动了削藩的心思……
那南阳,危矣。
*
次日,卯时。
天色未亮,百官已齐聚殿前。
往日里三五成群的低语交谈,今日都敛声屏气,各自垂首立着。
随着一声悠长的“上朝——”,百官鱼贯而入,躬身行礼,山呼万岁之后,无人敢先开口。
齐王容岂,今日换上了一身玄色绣金蟒的亲王常服。
他行至殿中,手持玉笏,声如洪钟,在金殿中激起回响。
“父皇!”他猛地抬头,虎目穿过冕旒,直视龙椅上的君父,“儿臣听闻,近日有奸佞小人,上《推恩令》于御前!其言辞之狠毒,用心之险恶,意图分裂我皇室宗亲,动摇国本,实乃骇人听闻!”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打破沉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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