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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沈慈突然温声开口道，“有人过来了，身形高瘦，脚步斯文，应当是你的一位师兄，那位书生。”
程灵素闻言脚步未停，心中却止不住讶异，她对这山上的地形可比少年了解更深，自然知道等会儿会经过最靠近山下的大师兄的地盘，但此时离着大师兄平日活动的范围可还有至少二里地。
莫不是大师兄今日也往山下来了？
直到他们又走了二里地在西首的小山上看到了一个老者手持药锄正在采药，形貌俊雅，高高瘦瘦，像个中年书生，正是她大师兄。
程灵素心中讶异不减反增，她早在集市上就看出沈慈耳力过人，能在目盲的情况下听声辩位，甚至只从脚步的轻重和韵律辨出来人身形性别和大致身份，心智实在缜密。
现在看来只怕不止耳力，他的内功定然相当深厚！
程灵素心想有这等心智、内功，若他再有一身非凡剑术，纵然还年少，但这样的人物不是现在就是将来在江湖上也必定不会籍籍无名，只可惜她久居深山平日里并不了解江湖中事。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沿着大路走，经过那座小山时，明明都看见了对方，但这对师兄和师妹却视而不见，像是两个陌生人一般谁也没和谁打招呼。
沈慈也不以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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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曲折折又转了几个弯，程灵素突然带着沈慈往大路外走了数十丈，越走空气中闻到的草药清香就越浓郁了，原来是来到了一处药园，占地极广，穿过药园后面是三间茅舍。
除此之外，别无人烟。
程灵素在集市上遇到沈慈时将近午时，此时走过漫长的山路到家已经是黄昏，沈慈不知道，但她自己已是有些饥肠辘辘。
她没急着做饭，而是让沈慈把背着的竹篓先放下，引他坐到桌旁的长凳上，其实这屋里能坐的地方不多，摆设本来就很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木凳，一些家常用具，看起来和普通农家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太过干净。
不说一应家具纤尘不染，就连墙角之下、板壁缝中这种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都冲洗地没留下半点灰尘，再加上茅屋应当是新建，家具也是新打的，身在屋内还能嗅到残余的自然木叶芬芳。
现在这屋内最脏的存在大概就是外来的沈慈了。
少年乖乖地任由少女摆弄坐下，程灵素注意到他微粉的耳尖，再看他面上虽然看起来还是那样闲适自在，但她莫名觉得他此时心里是有一些窘迫的。
原来他脸皮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厚的……
不过这其实也能理解，骤然失明换成任何人都要适应地极为艰难，他能在短短几日里就掌握了听声辩位的本事已是十分惊人，再要求他赶路过程里注意卫生细节就实在是为难人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程灵素唇角却不由微微翘起。
她伸手就要去解开少年眼睛上的白绫，这时沈慈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程灵素收回手，就见他白绫下的视线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唇角依然是含着几分笑意的模样但莫名多了几分郑重，温声道，
“在姑娘医治前，在下还有言在先。”
与沈慈认识这短短半日，他这人的行事和说话已经让程灵素数次出人意表之外，惊了又惊，似乎他这人生来就跳出了常人的理解，这会儿她是真有些好奇他还要如何令她吃惊，
“哦？你说。”
“事实上，在下的眼睛正是毒手药王毒瞎的。”
“……”
明明程灵素向来是个冷静的性子，她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时心底依然不免掀起波澜不复平静，任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不免怀疑他不是来求医而是来寻仇的，继而大加警惕。
程灵素指尖微动，袖中的毒物随时可以探取。
事实上从见沈慈开始她已有数次类似的动作，但每一次他又很快让她打消念头。
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下在浙江遇到一个人，此人极瘦极高，左手拿着只虎撑，肩头斜挂药囊，穿着一件洗的褪尽了颜色的青布长袍，拖着双破烂泥泞的布鞋，看起来就是乡镇间常见的走方郎中。”
沈慈似乎对危险毫无所觉，仿佛自己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解释：
“此人自称是毒手药王，武功不错，善用毒药，诡计颇多，他真名为石万嗔，不知道姑娘可认识此人？”
程灵素冷冷道，“未曾，毒手药王的名号在江湖上最为响亮，但凡有人中毒而死，只要毒性猛烈，死得奇怪，就算是两个天南地北的人同时中毒，这笔帐都算在这头上，其实大半未必便是我们害的。”
沈慈轻轻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所以在下并不觉得那是真的毒手药王，但或许也并非毫无关联，不过既然姑娘并不知此人身份，那在下倒是有一点猜测。”
程灵素觉得这人实在太会故弄玄虚，但还是问道，“你又有什么猜测？”
“此人的名字是在下事后在他身上找到的书信才得知的，而这些书信里曾多次提到一个人，他称呼为师兄，唔……”说到这里，沈慈停顿了下，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该不该说。
程灵素觉得他装模做样，明明该说不该说的他都一股脑说了这么多了，半点没觉得他这人有什么顾忌，这会倒是突然言语谨慎了，但她又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这少年的作态，无奈地配合道，
“你就说吧，别卖关子了。”
沈慈笑了笑，又正了正神色继续道，“那些书信字里行间充满愤懑嫉恨，咒骂之语十分恶毒，似乎是因其师兄嫌他心性过于阴狠将他赶出师门，如此姑娘对其身份可有什么头绪了？”
程灵素心里当然已经有了想法，不过这就没必要和外人说了。
但沈慈似乎明了她的打算，那张雪白秀美的脸上常含的笑意立刻就收敛了起来，脸上仿佛突然笼罩了一层轻云薄雾般的愁绪，明明看不见但视线对着她的方向硬生生让人感觉到他眼里哀哀怨怨的神情，
“唉，石万嗔此人用毒手段防不胜防，在下为了取得他身上的书信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连眼睛都瞎了，对姑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
他说到此处就不说下去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幽幽叹了口气。
“……”
尽管程灵素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但这一瞬间还是有了自己是个薄情郎的幻视感，并且正在面对被负心的妻子的质问，她觉得或许是自己久居深山不与人来往的缘故，实在有些难以和外面的人交流。
程灵素无语凝噎，觉得自己再不说说不定还能看到对面泪水涟涟，到底还是开了口，尽管她觉得以沈慈的心智，他既然知晓了这么多信息，只怕早已对此有了‘猜测’。
但他就是爱这么演，只能随他去了。
程灵素想，这人可真适合去戏台子上唱戏，长的秀气，说话又爱故意一波三折的。
“他应当是我师父的师弟，他叫做石万嗔，我师父出家之前，脾气很是暴躁，出家后法名‘大嗔’，后来修性养心，颇有进益，于是更名‘一嗔’，他老人家收我做徒儿的时候，法名叫作‘微嗔’。”
话到此处，程灵素脸上不禁现出微笑，又有些微不可察地伤感，“今年，他老人家改作了‘无嗔’。”
沈慈闻言默了默，然后才笑道，“真是位有趣的高人，恨不能一见。”果然他全然未在意石万嗔和无嗔大师的关系，关注的点全在无嗔大师改名的变化上。
程灵素也意识到他之前就是在故意折腾人心态，当下冷哼一声，“哼！你既然知道石万嗔和毒手药王渊源颇深，还敢跑到白马寺来？就算他是师门弃徒，可也不妨碍我们报仇！”
沈慈坐在长凳上，背靠在桌边，少年的姿态很是散漫随意，若是可以程灵素都觉得他会翘起二郎腿，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闻言他身体动作都不变一下，脸上依旧笑意吟吟，
“死在毒手药王手底下的人虽说数不胜数，但大多自有取死之道，可是石万嗔却不同，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在下都觉得他的确该死，就更不用说德高望重，慈悲为怀的无嗔大师了。”
“想必定然是不会介意在下帮忙清理门户的。”
虽说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人手痒，但不得不说明明未曾谋面，他的确仅仅通过一些江湖传闻就将毒手药王的真实身份和性格行事都剖析地鞭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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