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冬三月,宜早卧晚起。本该是睡懒觉的好季节,季璋却一早就被吵醒,赖床半晌此后再无睡意,无奈只得打着哈欠起身。
“扰人清梦,非得一早送来吗?”
季璋撑着头坐在桌旁等早膳,瞥眼瞧见放在书桌上的账册,不禁抱怨道:“这任妈妈怕是早就想当这甩手掌柜了。”
任采莲要将管家权还她这件事,昨日回来之时苏迈便同她讲了,说是苏轼的意思。
饶是季璋心里有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嘎吱”一声,屋门从外面被推开。一股冷气窜入屋内,准确无误钻入季璋脖子,冷得她一哆嗦,脑子顿时清醒不少。
如今苏轼已经离开,朝云自知靠山不在,必会安分不少。这以书肆为名头的布施也该提上日程了。毕竟自己名下产业的行善,出钱又出力,这福分肯定比只在暗中出钱多。
季璋抬眼望向冷风来处,只见二宝身前手里端着早膳,身后还用身子艰难地将敞开的屋门靠上。
她下意识起身,走过去接过二宝手中的早膳,蹙眉问道:“朝云呢?”昨日回来还在院中瞧见了,看着挺高兴的。怎么今日又使小性子,只剩下二宝一人了。
二宝腾出手将屋门关紧,确保一丝冷风都灌不进来后,才道:“任妈妈说郎君院中有些东西无法直接转交,她便跟着去列单子了。想来,还得有些时候才能回来。”
“也好,不在就不在罢。”
季璋将早膳放在桌上,鬼鬼祟祟地绕过屏风回到床边,一阵摸索后将昨日写好藏在床缝里的空白信封拿出,悄声道:“你避着些人,悄摸将这信送给袁娘子,然后去郎君院子将任妈妈请过来。”
“切记,去请任妈妈时要大张旗鼓的,见人就要吆喝,让他们都知道是我让你请她过来的。”季璋的重音落在了“请”字上。
“娘子,任妈妈虽是郎君身边老人,但您才是这府内的主子呀,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二宝不解地问道,话中满是打抱不平的愤懑。
郎君不在,府内自家娘子一人独大,怎地见个无权又无人撑腰的老妈妈还要如此卑微。
季璋避而不答,只出声催促道:“就按我说的去做,日后再同你解释。”
如今管家权如击鼓传花般又传回了她手中,再加上无名书肆的利润,度牒可谓是囊中之物,她甚至可以提前攒跑路费了。
不过为了眼前的这点钱财,就将任采莲这样一个人才搁置着,而将自己困在这后宅之中,这种行径无异于是在杀鸡取卵。
这老小子,真是临走前都不放弃坑她一把。
不过,她可不会让苏轼如了愿。
“是。”二宝不再追问,将信揣入怀中,然后小跑着出了门。
“嘎吱”两声后,屋内又只剩下季璋一人。
无限安静的环境让人的思维活跃起来,几勺粥下肚更是为她脑中的计划雏形添了把柴火。
*
“见过大娘子。”
府印压着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单子,放在了季璋面前。
她却似是没瞧见般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将任采莲扶起来,
“任妈妈真是见外。如今郎君一走,这府内虽归我这名义上的当家娘子管,但对苏府里里外外最熟悉的不还是您嘛。真要做什么实际决策,还不得问问您的建议吗?”
任采莲不动声色抽出手,规矩地再次欠身行礼,道:“娘子谬赞了。老妇蠢笨,不过就是多活了几年,在苏府多赖了些时日罢。”
“任妈妈无需如此贬低自己,你我心中都清楚。”季璋一边说着,一边将任采莲往矮桌对面的位置拉,摁着她坐下。
任采莲挣脱不了,只得做做样子,但也只敢挨着软垫的边缘坐下,一副随时会起身的警惕模样。
见她如此,季璋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诚恳道:“想必任妈妈也知,眼下迨哥儿虽出家了,但过哥儿俨然到了闹腾的年纪。”
任采莲活了六十几年,话到此处,已然听出季璋的言下之意,出声回绝道:“大娘子,这是郎君的吩咐。况且老身老眼昏花,着实也看不了账册了。”
谁家娘子不是这般过来的。不仅要主持中馈,还要照顾府内孩儿。更有甚者,还要与府内小妾通房们周旋。故而她并不觉得郎君的安排有何不妥。
之前瞧不上这位新夫人,为了苏府,她愿意揽下这活儿。可现在,她看着长大的小郎君不需要她了,那她也没必要再强势讨人嫌了。
“任妈妈说的是,你确实该休息休息了。所以我想了一折中的法子。”
季璋顺势说道:“之前朝云在你跟前待过一段时间,这小娘子如今变得这般守规矩,也是你的功劳。”
垂头站在一旁的朝云感受到季璋目光的停留,随后便听到她梦寐以求的话,
“中馈之事,想必她耳濡目染,定比我熟悉些。如今朝云也算是我身边的人了,不如就让她继续跟着您学习打理罢,也算是为我分担了。”
之前她虽帮任妈妈跑腿,做过一些打杂的边角活儿。可一旦涉及收支算账核心之事,任妈妈是绝不会让她碰的。
这是大户人家闺阁娘子要做正头娘子学的东西,她一勾栏出身的,不敢想却又情不自禁地想。
毕竟若是嫁人了,哪个女子不想当正头娘子,甘心当一个处处掣肘,会被人随意打骂发卖的侍妾。
如今就这样被自己视作潜在敌人的季璋蓦然提出,朝云晃神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同样愣住的还有任采莲。虽然朝云现在不再生事,但勾栏出身的小妾做派,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
任采莲一脸复杂,重复确认道:“大娘子,您确定吗?”
让勾栏女子掌管中馈,说出去怕是要被人戳断苏府的脊梁骨。
这一点她知道,朝云自己也知道。
故而在听见任采莲的反问时,朝云身上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欣喜蓦然消散了。
或许,她早应该认清现实的。
“确定。”
季璋却不知二人的心思,她还以为任采莲是怕苏轼追责,解释道:“她是我的人,郎君那边日后我去解释。”
任采莲见她那么执着,也不再追问,在朝云期待的目光中起身行礼道:“那便一切听大娘子的。”
就这样,一场立场不同却“你情我愿”的合作便达成了。
季璋转头吩咐道:“二宝、朝云,去将左偏房收拾出来,日后任妈妈就住我们院了。”
“是!”得到甜头的朝云欣喜不已,闻言想要退下,不料却被二宝一把拉住。
季璋见二人愣在原地,催促道:“怎么不去,是有何不妥吗?”
二宝不卑不亢道:“娘子,您之前不是说了二公子房内的东西一分一毫皆不能动,一切如旧直至他回来吗?”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季璋,目光灼灼地回望着季璋,仿佛在坚守着什么。
二公子困于上天竺寺后,左偏房可以说是支撑着自家娘子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见证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拳拳之心。
可眼下却要将一切破坏,只为腾给一个仆人住。
任采莲又如何,今日就算是腾给郎君住,她也要问上一问。
季璋面色一僵,似是没想到她会当面驳斥自己,随后面色沉了下去,“你是这院的当家娘子,还是我是当家娘子?朝云,去收拾。”
二宝却仍固执地拉着朝云的衣袖,强势地拦住她的去路。
望着二宝倔强的眼神,季璋厉声道:“王二宝,你要做什么?怎么?如今我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二宝的眼里瞬间笼上一层水雾,抿成一条线的唇因用力而泛白。
对啊,她姓王,是娘子的人,是这偌大苏府里娘子唯一的亲信。
“···二宝知错。”在眼眶再也包不住泪花时,二宝下意识垂下了头。
殊不知那滴泪正正地落在季璋眼中,将她的心烫出个窟窿来,汩汩流血。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地演过了。
看来下次做什么,还是得前提与这傻丫头说明白。
“多谢娘子抬举。”
万幸任采莲是个识趣的,及时出声道:“不过老身已经住习惯自己的屋子了,娘子就莫要折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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