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核验考官一听此言,顿时傻眼,半日说不出话。
夜色很深,现场上百名士子黑压压挤在一处,大气不敢喘。因为“微须”的不止这老秀才一人,其他相貌册上也有“微须”二字之人,此时一颗心早提到嗓子眼,衣袖下的拳头恨不能攥出血。
若老秀才不放行,也就意味着他们此刻也要打道回府。这三年的热桌子冷板凳,这三年的寒来暑往、夜以继日,就地一朝清零。
火把和灯笼的橙黄亮光,打在众人脸上,肃穆、阴郁,甚至有些悲伤和凄凉。
考官轻咳一声,火苗亮光跟着抖了抖。
好在他人虽固执,只是认死理,人心不黑。自己站在那脸红脖子粗地怔愣片刻,也觉得眼前这高个子书生说得不无道理。刚才横眉冷对的眉毛,顺耷下来。
他正正衣冠,看了眼那老秀才,一挥衣袖,双手背至身后。
“还不进场,等什么!”
老秀才整个人已经蔫成霜打的茄子,躲在孟知彰身后,忽听考官发话,如被一刃冷刀劈中,下意识打个哆嗦,根本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孟知彰见老秀才直愣愣站在那里,有些晃神,忙将对方考篮从地上拎起,恭敬递到他手里,提醒道:“大人让兄台进场。快谢过大人。”
“是是是……晚学谢过大人。”
那老秀才如被阴兵押解去地府的鬼魂,一只脚跨进鬼门关,忽闻寿数未到,大赦回阳间。整个人大悲转大喜,匆匆忙行了个礼,奔命似地大踏步朝门内跑去了。
行至数十步,又扑棱着袖子折回来,抓住孟知彰的胳膊,仰头,目光热切:“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
孟知彰知其意:“兄台不必介怀。暨县孟知彰,祝兄台一举高中!”
*
一时孟知彰过了头门搜检,简单理好方才被检过的考篮,准备接受设在龙门前的第二道搜检。
忽然一考生地被两名捕役闹哄哄押出来,衣襟不整,鞋子也掉了一只。
“鞋子里有夹带,头巾夹层也有小抄……明晃晃作弊。蠢笨之人行蠢笨之事,谁也救不了他!”
“嗐!何必呢!不仅害了自己,刚才头门那层负责搜检的捕役也要被问罪。真是害己又害人。”
人群窃窃私语一阵,继续安静排队,等着手中考篮被搜检、蹂躏。
有了刚才作弊书生做例子,接下来的搜检更严格起来。庄聿白给带的几枚定胜糕,方才头门搜检时还只是切成两块,到了这里,直接分成八块。毛笔逐支检查,连茶粉都用长针搅了两下。
顺利过了两道搜检,孟知彰到龙门前领取卷票,地字第九号,便提考篮快速入内归号。
号舍无门,以砖墙隔开,高一米八,深一米二,每人一间。孟知彰身量高大,显得这阁间越发小了。
他按他家夫郎叮嘱,先取了鸡毛掸子和巾帕,将其内蜘蛛网、落叶、浮尘等清扫一遍。两块大板更是仔细擦过,毕竟这是这三日的桌案和卧榻。又将散香四处洒了洒,索性近日天干无雨,并无臭虫、霉腐之味。
这才将笔墨等逐一取出,做考前检查。
清晨还好,等日头上来,尤其正午时分,书案阳光渐亮渐毒,晒上半个时辰,直照得人目不能睁,心不能定。似孟知彰这般定力、耐力超群之人,都觉得有些心躁。
孟知彰将那块天青色罗绢号帘,悬挂在号舍上方。罗绢轻薄,光线立马柔和下来,遮风防尘,也不至于过于密闭,影响号兵巡逻查视。
考生入闱签到期间,提前几日入闱的内帘主考官们开始出题。拟好的题目,交由刻字工匠和印刷工等场务人员准备题纸。
明早卯时之前,所有归号入闱考生,除了等,只有等。
孟知彰在自己号舍中看着日头东升、正悬、西沉,直到天擦黑时,仍能听到场外鸣炮之声。说明场外点名仍在继续。
他燃了风炉,问号兵取了水,煮了个简易涮锅。沸水中加入清热去燥的杭菊枸杞,配上菘菜、萝卜等各色菜干。另有一小罐调味酱料。
锅中主食是他家夫郎亲手做的挂面。
确切说是他家夫郎亲自指导,他孟知彰负责和面、揉面、将面团扯成细丝,晾晒在院中阳光下风干。白如霜雪、细细龙须的面条用细绳捆扎在一起,谓之“龙须面”。
“吃了这龙须面,孟知彰就能顺顺利利鲤鱼跃龙门!”
这是他家夫郎说的。
明日题纸下来,便吃不了这汤汤水水的涮锅。为保持卷面整洁,他家夫郎给他准备的饭食,便以糕饼为主,搭配装在瓷罐中的酱菜和熏肉。还带了蜜饯金桔,搜检过程中被捕役切成了碎块,好在不影响食用。
场外的孟知彰,美美吃了两碗助力跃龙门的龙须面。
阳光透过天青色罗绢号帷打下来,倒给这紧张的考场蒙上一层安定的沉静。
孟知彰在号舍闭目养神之际,他家夫郎正在薛家茶楼二楼雅间品茶。
人,是与庄启辰对面而坐。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楼下是贡院前街,沿街向前,不远处便是贡院正门。日头过午,仍有不少士子排在外面点名入场。
“琥珀,你觉得如何?”
薛启辰将面前一小碟荷花酥往庄聿白面前推了推,又问了一遍。
庄聿白这才收回视线:“……什么如何?”
岁初,掖池400亩荒地垦成粮田。夏收大捷时,吴茂才提议可以在隔壁凉州继续开垦。庄聿白与薛启辰一拍而合,当即书信吴茂才,请他帮着薛家在凉州城的生意主理人九哥儿,一起探地、议价。
这几日九哥儿也来了信,薛启辰知道庄聿白此时一颗心都在他相公乡试上,便没立时找来,直到孟知彰进了考场才将信拿与他看。
凉州城外共开垦了300亩荒地,也是按照庄聿白给到的垦荒之法推进。因为凉州城整体的底子较掖池要好,前期时间和人力物力投入也缩减不少。垦出的田地,仍是全部种上垦田先锋之物,黄豆。信上说新田种出的黄豆甚好,目前已结荚,说不定这一季便能追上普通下等田地的产量。
只是西境虽此前适合种植葡萄,眼下会种植的一时倒寻不着。九哥儿心中没底,问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薛启辰看着懵懵的庄聿白,笑着摇摇头:“凉州客信上说地是开出来了,可一块适合种葡萄他拿不准。还有这葡萄园需要准备些什么,心中也没底。我想的是,等你家相公高中之后,离明年春闱还有一段时间。这中间我们去趟西境,如何?”
凉州客,自然指九哥儿。
“等孟知彰考完这几场,我和他商议一下。”庄聿白补了句,“问题应该不大。”
庄聿白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盯着贡院门口看几眼。天色渐渐暗下来,排队等在外面的士子越来越少。
薛启辰的小厮元宝跑了来:“大公子问两位公子是在外面用饭,还是回家吃。家中客房也收拾出来,庄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在家中将就几宿。”
庄聿白低头想了下,答应留宿薛家。他不放心孟知彰这边,虽然也知道此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物理距离近些,心里总归安稳些。
“那叨扰了。至于晚饭……”庄聿白看向薛启辰,他想在这多留一会儿。
到底是好朋友,一抬翅膀就知道对方要往哪儿飞。
薛启辰交代元宝,“你回家跟我兄嫂说一声,我和庄公子晚些回家,晚饭不用等我们,让上夜的婆子留一扇角门就行。”
第二日一大早,庄聿白就来这茶楼上继续“陪考”了。
孟知彰说过,今日卯时分发题纸,开始作答,明日,也就是八月十日午后便可以交卷离场。庄聿白想着孟知彰在场中奋笔疾书的模样,一颗心始终安定不下来,阁间内不停踱步。
贡院门外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准靠近。见到惯常高声吆喝的商贩货郎等,更是远远驱离。影响乡试秩序者,会依法知罪。
薛启辰打着哈欠来陪陪考之人时,已近午时。他让小厮将食盒和账本子一起送到这茶楼来。
兄弟俩边用饭,便开始细盘这些时日葡萄园内的产出情况。现在接近葡萄采摘入罐的尾声,去年各庄园中陶罐用了10只,今年翻番还不止,足足装了30只,再装两只完全没问题。
“然哥儿这几日带人翻搅陶罐……”
庄聿白同薛启辰说着话,一双眼睛仍留意窗外贡院门口的动静。他话讲到一半,忽见贡院门开了,几名守护忙乱乱快跑迎过去。
门内横着抬出一人来。
似还有拎着药箱的郎中模样之人跟在旁边。
庄聿白心中一沉,猛地站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眼睛死死盯着那抬出来的人。脸色变得惨白,一双抠在窗棂上的手,太过用力连指节也泛了白。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庄聿白指尖发抖,转身就像楼下跑,与来报信的小葫芦撞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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