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聿白知道九哥儿在西境,他不知道的是九哥儿竟在帮薛家打理生意。
想想也对,像九哥儿这般出类拔萃的伎人,在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只是眼下身份是新的。生活也是新的。
庄聿白将弩机赚来的200两银子全取了来,又拿出100两私房钱,一股脑儿塞给薛启辰:“我觉得在凉州垦田种葡萄甚是可行。二公子可请九哥儿大胆放手去做。即便没做成,这些银子全折进去也没关系。”
薛启辰笑着将钱推回来,薛家二公子的风范上身,一本正经道:“我长嫂说过了,葡萄相关的生意,我大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做主。琥珀兄既然想在西境种葡萄酿酒,我庄启辰自是会舍命陪君子。”
薛启辰正经起来,有几分薛启原的影子,当下提议,西境的葡萄生意由薛启辰和庄聿白一起合作。共担风险,共负盈亏,平分其利。可行?
可行!
庄聿白提供葡萄秧苗、葡萄种植和酿酒技术指导。
其他所有,包括但不限于,荒地采买、垦田、种豆养地、葡萄种植、酿造所有人手、工具、设备,所有洽谈、运输等事宜,通通由薛启辰负责。
一言以蔽之,技术归庄聿白,出钱出力出人的,归薛启辰。获利均摊。
看上去倒像是不平等合约。不过庄聿白知道薛家不缺这些资源和人力物力,自己也算技术入股,也便应了。
“琥珀。你去过西境吗?”
庄聿白摇头:“你去过?”
“没有。”薛启辰脸上露出狡黠,“或者咱跟着吴掌柜的货商队伍去一趟?请了镖局护着,安全的。”
“那得等孟知彰考完。”庄聿白咬了下嘴唇,“估计要冬天了……或者明年春闱结束。对了,带上然哥儿。然哥儿若是知道请他去做技术指导的葡萄园主是九哥儿,一定开心得睡不着觉。当然,想来九哥儿也是欢喜的。”
“都听你的。”薛启辰似想到什么,“琥珀,你帮我写个契约,我带回去给长嫂看看,免得说我诓骗她。”
“好。那这三百两银子的启动资金,你拿着。不然我可不签。”
薛启辰转了下眼珠,先收了:“这样做,长嫂更信了。我们就等着孟知彰金榜高中,到时给你俩备份大礼!”
七月下旬开始,庄聿白取消了所有外出安排。
非必要,齐物山他也不出了。
孟知彰但凡从学中回来,庄聿白就围着他转。恨不能一秒也不离开视线。
生意上的事,有薛家,他放心。葡萄上的事,有然哥儿,他也放心。
孟知彰,他不放心。
当然作为家中备考主要人物,马上要当举人老爷的人,此时再让他每日给自己下厨做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庄聿白终于良心发现,临时从薛家借调来一个厨子和一个打杂小厮。孟知彰除了温习功课,什么也不需要做。有他庄聿白在,这后勤保障必须齐整。
乡试首场正日子是八月初九。按规定,头一日考生进场“入闱签到”。也就是八月初八半夜四更天,凌晨三点左右,便要到贡院门前排队点名、受检、分卷入场。
若顺利,傍晚前考生便能进入各自号舍修整。若不顺利,比如刮风下雨扰了场内拥挤混乱,第二日凌晨恐怕天亮恐怕还有人没能落座。
这些都是庄聿白各处打听来的成果,雨伞他会备着,多备几把,以免遇到准备不充分的远途考生,随手送一把。给孟知彰积积福报。
八月初七这日早上,庄聿白就开始对着他的独家绝密、鬼画符似的明细单子,细细检查核对孟知彰的进场考篮。
考篮竹篾材质,按规定编织成玲珑格眼,方便入场检查,木质提梁、篮边等处则雕了小鹿、葫芦、蝙蝠、牡丹等寓意福禄双全、富贵吉祥的纹饰。这是庄聿白要求的,管他灵不灵,别人有的,他家孟知彰也要有。
考篮第一层,里面的毛笔、墨锭、砚台等文具都是孟知彰“磨合”过的质检合格品,确保考试当天用着顺手、顺心。
第二层,是这几日的碗筷、茶盏、吃食以及茶粉等。条件有限,一切从简。不过都是孟知彰近期常吃常用的,至少不会出现什么过敏状况。
“贡院内有水,但都是生水,比不得咱家的泉水。一定要烧开了再冲茶。要多喝水,免得上火。”
孟知彰应着:“好”。
第三层放了个定制的小巧风炉和海棠状魁炭。自家魁炭持久耐燃、无烟无味,非常适合科场使用。事后庄聿白听薛启辰说,乡试前铺子里的魁炭都卖断货了,中间紧急加了几批货还是不到一日便疯抢一空。半个月卖了三个月的量。
薛启辰送的“返魂梅”和南先生送的小香炉也在这一层。火折子没带,届时借用号军的便是。
“这香炉真的要带么?”
孟知彰站在庄聿白身后,视线在纸上那一坨一坨墨迹和考篮中的物件中来回切换。忽然向前探身,压着人肩头将香炉拿在手里。
庄聿白转身,离得近,肩膀几乎抵在人怀里:“要的!要的!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味道可想而知。关键这香不仅驱除蚊虫,还提神醒脑,最适合考试。带着准没错,听我的!”
不等对方反驳,庄聿白直接抬手将香炉摘回来放回考篮。
孟知彰手心一空,看着眼前这圆圆的琥珀色后脑瓜,将手背至身后,眼底浮上柔软。
羊角灯和蜡烛也在这一层,庄聿白俯身去数蜡烛数量:“这是十支,两晚够了。你别不舍得点。这个比油灯亮,即便刮风下雨也无妨。”
孟知彰也跟着探下身,微风轻拂,将两根琥珀色发丝缠上他英挺的鼻梁。
最下面一层空间大,庄聿白装了捆扎好的水貂小毯、棉花薄被、一个坐垫、两块大巾帕,还有一小个鸡毛掸子、一块罗绢号帘。
“等到了号舍,用这鸡毛掸子里外清理一下,再用这包散香到处撒一撒,这样蛇鼠就不敢靠近了。收拾好再挂上这号帘,防风尘、遮强光……可都记住了?”
庄聿白平时就爱说话,今日话尤其多。
可爱。
“记住了。”
因为凌晨三点开始点名,最迟午夜便要动身赶往贡院。
下一次躺在家中床上,就要三日后了。刚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庄聿白就把孟知彰弄到了床上。
“闭上眼睛。”庄聿白趴在枕边,静静看着枕上的孟知彰轻声命令。
孟知彰偏头看过来,视线交汇时,向窗外挑下眉,意思是太还亮着,然后摆正视线,正大光明地看着对方。
不知是离得太近,还是怎么,庄聿白的视线有些闪躲,在对方发现自己心虚时,忙抬起手掌遮住孟知彰的眼睛。
“天黑了。”掌心被两排睫毛有意无意地擦到。微痒。“睡。”
哪怕不睡,闭上眼睛养养神,也是好的。
“没事的,放心睡。我看着你,误不了时辰。亥时,然哥儿和小葫芦会一起赶车来接我们。”
“你不要有任何压力,”庄聿白想起读书时学的《范进中举》,“大部分人考到七老八十也没中个举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你进了考场,只管放平心态。中了最好,若是没中……咱就三年之后再战。咱家中有钱。你家……夫郎养得起你!”
庄聿白向来以好兄弟自居。从来没在孟知彰面前,如此直白地自称自己是对方夫郎。
手心下的睫毛,倏忽定住。枕上人抬手将眼睛上的手拿开,握在手心,对上庄聿白的眼睛,喉结滚了滚:
“我家夫郎,能养我到何时?”
这下换庄聿白哽住了。
好兄弟,自然是一辈子……不过凭他是谁,“养你一辈子”这种话,听上去都像什么不懂事的小情侣,头脑发昏时说出来的小情话。
庄聿白说不出。
可人家马上上战场,此时不说点好听的振奋振奋人心,也说不过去。
“养到你考上举人,如何?”
“那岂不是我一直未中,我家夫郎便一直养我?”
蛤?庄聿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眼前人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兴奋和……期待?
“你想不想中?”
“我家夫郎,盼我中,还是盼我不中?”
“当然是盼你中了!马上进场,净说这些傻话。”
“傻话?”孟知彰低沉的语调中,已经多了份他自己都觉得反常的轻快。他压了下嘴角,“此行中举,便不用养我了。确实应该盼我中。”
他孟知彰是懂得曲解抹黑的。庄聿白气得心中直翻白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等你中举,换你养我!”
孟知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微微打开手臂。
“陪我躺一会儿。”
后来庄聿白抱着孟知彰睡着了。等他睁开眼,孟知彰已穿好衣衫,灯前再次检查浮票笔墨等物件。衣衫是按规定的成式定制的。大小衫袍只能用单层,方便检视。
灯苗轻摇,床帏上孟知彰宽厚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晃动起来。
“几时了?”
庄聿白被窝里探出来,强行唤醒的身子带着七分疲倦,声音懒懒的。子夜的凉意灌进衣领,他不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孟知彰回身,放下手中笔杆,缓步走过来,将滑落在庄聿白脸颊的一缕头发轻轻理至耳后,“醒了。天还早,再躺一会儿。”
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了沉睡的夜。
薛家小厮小葫芦先去庄子上接了然哥儿,两人驱车来到齐物山时,夫夫二人已收拾停当。
山,深而沉。马蹄车轮踏碾在石路上,声音越发空旷。浓稠的夜色浸泡在林中,如同固化一般。一弯水月贴在半空,跟着马车一起在林中穿梭。
“浮票!”庄聿白猛地一惊,直直看向孟知彰,这可是准考证,“浮票带了么?”
孟知彰点头,又往胸前拍拍:“带了。”
庄聿白不放心,探身上前,上手从对方胸前翻出来,仔细看过,又小心塞回去。舒了口气。
雾气渐浓,车前灯笼朦朦胧胧。没有风,但马车搅动的湿气扑在身上,还是凉津津的。
“墨锭!那两块墨锭放进考篮了吧?”
庄聿白确诊考前焦虑综合征,等他找到墨锭,又开始翻考篮里的茶盏。
一双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微微有些抖,险些摔了盏托。
孟知彰稳稳接了茶盏,放回考篮,而后直接上前握住庄聿白的手:“都齐了。放心。”
庄聿白怔愣地看着对方,这双手温暖,有力,严严包裹着自己,凉夜山路行进给身体带来的疲倦与寒意,慢慢散去。
赶车的小葫芦扬了下马鞭,跟着凑趣,笑说:“不知道的人看到我们眼下这阵势,还以为马上进科场的是庄公子!”
缓过神来的庄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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