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院内各处皆是一团乱麻,大大小小的丫鬟听闻婉竹晕倒之后,皆忧心忡忡地围在了廊道上,鲁太医嘴里冒出来的“有孕”一话飘入丫鬟们的耳畔,众人脸上皆洋溢起了喜色。
齐衡玉也是又惊又喜,笑意方才爬上眉梢,便又听见了鲁太医所说的见红一事,喜意霎时一扫而空:“还请太医尽全力护住她,孩子能不能保住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能损了她的身子。”
说着,齐衡玉也上前从丫鬟们的怀里抱起了婉竹,怀中人儿的重量称得上一句身轻如燕,她素来不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来,私底下定是为了如清的安危殚精竭虑着。
思及此,齐衡玉的心口便被一层名为怜惜的阴翳紧紧笼罩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婉竹放在了罗汉榻上,待鲁太医开了安身的药方后,让容碧亲自去烧炉煮药,不可懈怠。
鲁太医又要替婉竹看诊,又要照顾着如清的状况,早已忙的头重脚轻,额汗满满。
幸而如清在饮下那一碗解毒的药汤之后,啼哭不止的症状也得以减轻,唐嬷嬷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却仍是不敢懈怠半分,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如清。
内寝里的丫鬟和婆子们分了两边,一边的人照顾昏迷不醒的婉竹,另一边的人拨弄着手里的拨浪鼓,不停地逗弄着床榻上的如清。
因屋内塞满了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人一多便显得屋子格外逼仄狭小,立在外间的齐衡玉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帐,将内寝里的景象尽收眼底,他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要替婉竹和如清换个更大的院落。
松柏院是整个齐国公府里最大的院落,齐老太太当初为了成就辽恩公府与齐国公府的美事,将两处院落打通了以后仔细修缮了一番,便取名为松柏院。
齐衡玉如此想着,便把静双唤到了身前,本是要让他去请几个园艺修院的老手来瞧一瞧松柏院的布局,可见静双的眸光不住地往内寝的方向瞥去,到嘴边的话改成了:“你既担心容碧,就进去瞧瞧。顺便替我守好了夫人和小姐,我这就去朱鎏堂和祖母商谈一阵。”
“夫人”一词着实把静双惊得愣在了原地久久无言,这称呼虽于理不合,可怎奈齐衡玉生了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要称婉竹为“夫人”,那婉竹便迟早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夫人。
连齐老太太也
阻挠不得,谁叫如今的齐国公府只靠着世子爷一人撑门楣呢?
“是,奴婢定会守好了夫人和小姐,不让世子爷担心。”静双肃容应道。
*
朱鎏堂内。
府医替杜丹萝看诊了一番后,便愁着脸向齐老太太禀告道:“夫人往后下地走路和说话都十分困难,能从大火里保下一条命已是十分不易。”
杜丹萝先是被齐衡玉推撞在了桌案边角,脑袋处受了重伤,再因吞入了数不胜数的黑烟,脑袋愈发迟缓滞愣,神智也不会恢复成以往清明的模样。
这一辈子应是就要痴痴愣愣地落下去了。
齐老太太一听这话便长叹了一口气,对府医说:“劳烦您诊治一场,紫雨,你亲自去送大夫出府。”
于齐老太太而言,杜丹萝疯痴一辈子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她既不用死,顶着一个名存实亡的正妻名头也碍不了齐衡玉的眼,这般不必得罪皇家。
实在是痴傻的妙!
那府医一听齐老太太的话风,便知齐国公府没有想为杜丹萝诊治的意思,她这痴病并未到无药可医的时候,全看主子们愿不愿意让她恢复罢了。
只是他不敢牵扯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当即也只能悻悻然地收下了紫雨递来的诊金,悄然离开了朱鎏堂。
他与紫雨一前一后地走在九曲十八拐的回廊上时,正巧迎面遇上了疾步而来的齐衡玉,遥遥一瞧便见他英武挺朗的身躯外染着几分凛然的怒意,面如冠玉、气势斐然,不愧是名动京城的齐小公爷。
且他待人也并非是那等高高在上的清贵模样,觑见府医之后,倒也顿住步子向他点头示意了一番,而后才越过角门,走向了朱鎏堂的方向。
府医愣在原地瞧着他渐行渐远的矜贵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句:“齐小公爷瞧着便与那些纨绔子弟们不一样。”
这时紫雨脸上也浮现了几分与荣有焉的骄傲,只笑道:“是了,咱们家的世子爷除了子嗣上单薄一些,再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说起子嗣,那府医便忆起了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只道:“世子爷膝下只有个庶女?”
紫雨笑意一敛,一边领着府医往外院走去,一边说道:“虽只是个庶女,可世子爷疼的却和眼珠子一样。那婉姨娘虽出身
不显,可咱们世子爷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这话也只是点到即止,齐老太太不愿为杜丹萝多费心思,往后便只让这府医为杜丹萝诊治,让他明白一些齐国公府的隐情,也能减少些事端。
只要这府医脑子活络些,便能明白她话里的深意。
果不其然,听完了紫雨的这一番话,府医便凝神思索了起来,直到离开齐国公府前,都不曾再出言多说一句。
*
而此时的齐衡玉已走进了朱鎏堂内。
齐老太太正被秦嬷嬷扶着在庭院里消食散步,一侧身便瞧见了立在院门口的齐衡玉,祖孙两人视线交汇,却是由齐老太太先退却一步笑道:“衡玉来了。”
秦嬷嬷笑着道:“怪道老太太晨起时有了些胃口,原是算到了世子爷要来给您请安,你怕被世子爷数落,这才用了一碗梗米粥。”
这话说的十分讨巧,既是想缓和齐老太太与齐衡玉之间紧张的关系,也是从侧面告诉齐衡玉,齐老太太近日身子不适,提醒他不要在这等时候与齐老太太硬顶起来。
齐衡玉果然放缓了语调,也陪着齐老太太在庭院里赏了烂漫的春景,而后才与她一起走进了明堂内。
齐老太太遣退了所有伺候着的丫鬟们,只留了秦嬷嬷一人在侧端茶递水。
她悄悄瞥了一眼齐衡玉冷凝肃穆的面色,心里知晓他是为了杜丹萝的事而烦心,先索性说道:“方才府医来禀告过了,杜氏撞到了脑袋又受了一场惊吓,往后连下地走路也困难无比,只怕是会一辈子痴傻下去。”
齐衡玉听后只是摆出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既不惊讶也不喜悦,连对杜丹萝的恨意也消弭了个干净。
齐老太太只在心内叹息了一番,便有商有量地与齐衡玉说:“她都成了痴傻的样子,难道你还非要与她和离不成?她往后再没有本事兴风作浪,你只需挪个院落出来,再派几个人严加看守她,陛下那里就能搪塞过去了。”
说着,齐老太太又喝了一口参茶,忍着涩意说道:“再说了,若是你执意要与她和离,将来再娶个身份高贵的继室进来,你那心头肉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倒不如让杜丹萝担个虚名,让你那婉姨娘执掌整个后院,岂不是更合你的心思?”
这已是齐老太太深思熟虑之后
的最好的法子,也是为了补偿如清所受的苦痛,才愿意松口匀给婉竹一些管家理事的权利。
只是齐衡玉却固执的好似铁了心要与齐老太太对着干一般,顿了半晌之后,便见他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衫,露出单衣上渗出血迹的伤口来。
齐老太太忙从紫檀木扶手椅里起了身,蹙眉问:“什么时候受的伤?”说着,便要让秦嬷嬷去把鲁太医请来。
可鲁太医正在碧桐院里照顾着他的妻女,齐衡玉又怎么愿意将他调过来为自己看诊,他当即便自嘲一笑道:“祖母是明知故问,这两日我不曾出过齐国公府半步,偌大的宅院里,也只有一个人敢动手伤了我。”
齐老太太也猜到了是杜丹萝才会这般胆大包天地刺伤齐衡玉,她明白齐衡玉的意思——杜丹萝不仅入门四年无所出,当初刚成婚时更是清高自傲地不肯与衡玉圆房,下毒害死了她的孙女,桩桩件件都是罄竹难书的罪行。
只是太后不止一次地透露出几分要保下杜丹萝的意思,陛下虽发落了辽恩公府,却没有剥夺杜丹萝清河县主的位份。
和离一事,实在是铤而走险。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齐老太太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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