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樱嘴上说得轻巧,回了宝月殿睡上一觉,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脑袋上呆毛乱飞。
她呆滞地看着惊鹊和鸣蝉指挥着三十来个宫婢反复挑选搭配叫她勾引霍贼的装扮,整个人已经傻了。
昨天我是疯了吗。
她平静而绝望地想。
“殿下醒啦!”惊鹊呼啦一下从衣服堆里钻出来,左右开弓提着两条长拖拖的裙子:“您看是穿这套‘华阳初雪’还是这套‘雨后罗烟’?”
暮樱:“嗯……”
鸣蝉沉思道:“初雪吧,比较气派。霍贼一个蛮子,说不定还是喜欢这样华丽些的。”
“快别麻烦啦,”暮樱被宫婢服侍着洗漱,掩口打着哈欠:“霍贼这种粗糙汉子,懂得什么衣服颜色?”
*
“这谁给老子换的黑衣裳?”城外的匈奴军营里,年轻高大的蛮族大王叼着草棍哼笑道:“好看,就是怪眼熟的。”
苞单小跑着过来,腼腆道:“大王,是我换的,前日月宴结束后,贺家就着人送来了这衣料,说叫墨莲寒青……”
霍千里摆摆手打断他,翻身上马:“以后贺家的东西都别用。”
摩诃德笑得过于慈祥,霍千里踢了他一脚:“笑得这么瘆人呢?你老婆又生了?”
摩诃德高深莫测道:“大王觉得眼熟,是因为那日夜里荆人公主穿过。”
荆人公主啊。
霍千里眉梢一扬,眼角继而露出一个英俊的笑意来:“摩诃德,你能徒手捏碎别人的手腕吗?”
摩诃德愣了下:“人骨坚硬,用最好的刀也很难砍断,徒手怎能捏碎?”
霍千里很愉快的笑起来。
苞单被他笑得瘆得慌——他家大王上次这么笑,草原十八部被他端了一半,这回又是谁家要遭殃?
苞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家大王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笑,忽而又带兵打马出去了。
苞单:“?”
摩诃德:“你小,你不懂,这就是爱情。”
还不等两人抬脚往营地里走,只见他们大王又一阵风似地刮了回来。
霍千里脸色阴得几乎要滴出水:“推狼牙车,锁死营门!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许放人进来!”
苞单:“??”
他从没见自家大王这么“怕”过,一时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敌人来了,整个人如临大敌,点了两百好手全副武装杀出门去。
苞单:“……???”
外面没有什么敌人,只有一辆华丽非常的六角金鸾车。
苞单之所以认识这车,是因为从护国寺回来那日,就是他亲自护送皇帝和帝姬回宫的,那时他们坐的就是这个。
前后八匹骏马拉车,更有三十来个宫装丽人拖着长长的飘带随在两侧。草原上迎接神明差不多也就是这个规格。
“穷凶极恶”的“敌方战将”裹着毛茸茸的围领,抱着膝盖坐在马车前辕。白嫩灵动的小姑娘一见他就笑了,弯着眼睛向车里道:“殿下!是那个草原神医!霍贼……霍大王一定在!”
苞单呆住了。
草原神医?我吗?
他脸红红问:“这是军方营帐,你们怎么进来的?”
车辕上的小姑娘正是惊鹊,她也不怕苞单手里的兵刃,走到近前唰地举起令牌:“笑话!普天之下哪有我们殿下去不得的地方?”
宫装少女在他面前张扬舞爪,长袖不小心扫到了苞单的手腕。她身上浅淡的兰香扑面而来,苞单脸更红了:“大王不叫开门。”
惊鹊叉腰:“不开?不开打死你信不信!”
苞单比她高了将近两个头,他啊地一声,小麦色的皮肤红得快冒热气了:“打我可以,进门不行的。”他汉话还不太流畅,草原少年清澈的眼睛闪了闪,鼓起勇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惊鹊一惊,蹬蹬蹬跑回马车边上:“殿下!他问我名字,是不是要找我单挑?”
苞单:“不不不不不不!”
*
军营里,摩诃德狗腿地提壶倒水:“大王,昨天属下去茶楼听说书……不,去探查民意的时候,发现您和那位的事已经沸沸扬扬了。”
霍千里拿起信报:“滚,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摩诃德往前蹭了蹭:“大王要是拿下荆人公主,禅位诏书还不是立刻搞来?”
霍千里冷笑:“休说她只是逢场作戏,便是你大王魅力无边,难道人家一个做帝姬的还能拿江山送人?”
摩诃德正色道:“说不定真喜欢你吧。”
霍千里把信报一摔:“你要实在没事做,来来,陪我练刀。”
“使不得使不得,”摩诃德熟练地躲过刀光,一双牛眼桃花四射:“大王你看,荆人公主明明能引雷,为何不直接把你劈死?她好好一个公主,为什么要撒泼打滚污你名声?”
霍千里:“那当然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相中你啊!”摩诃德大声把话接下来:“那天大王一身银甲在风雨中杀上护国寺,我一个男人都觉得威风,中原公主拜倒在你大裤腿下又有什么稀奇?大王你也不想想,她要找个带兵的,贺家那个和她有婚约的不是更好用吗?人家为什么要找你这么个外族人?”
霍千里唰啦拔刀,又被摩诃德推回去。
“大王,你没有婆娘,你不懂。”摩诃德苦口婆心:“比如你家这个公主,是,她嘴里会说接近你是为了朝廷,为了皇帝,但你再看她做的事?这实际上只是喜欢你罢了!”
霍千里:“……”
可怜霍大王常年征战,虽有一肚子战略智计,对中原话本却了解甚少。这突然被摩诃德从茶楼里听来的谈情套路兜头一罩,英明神武的脑子不由得有点懵了。
霍千里艰难挣扎:“不,这太突兀了。”
摩诃德:“难道她言灵就不突兀?”
霍千里:“都很突兀啊!”
“军师不是说,云贵一代有种女子控制情郎用的‘两心蛊’吗?”摩诃德笃定道:“说不定中原公主是个二五眼,她本来想控制你,结果这蛊是双向起作用呢?!”
霍千里手里的刀啪嗒落地。
这他奶奶的,怎么还听出几分道理。
“要不是刻意偶遇,那夜长安月色,大王也不会在朱雀大街上碰到她。”摩诃德目光迷离,啧啧有声:“看似偶然,说不定大王到时,她已经拿着宫灯在那里盼望许久了。”
霍千里呆滞良久,没滋没味地想,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喜欢我从小没家没口,到处遭嫌吗?他吹惯了大漠风沙,与长安城的温软格格不入,那小神婆白嫩得跟豆腐捏得一样,不配个世家子,难道要配自己这个大老粗?
世人敬他,怕他,恶他,憎他。
却唯独没人会喜欢他。
神婆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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