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长街前,此时西市中的确是人声鼎沸,人满为患。
宁瑶侧过脸来看两人相牵的手,抓紧了些,又叮嘱道,“你一定要牵好我,不要叫我被人冲散了。”
她杏眸中盈满笑意,徐知远认真地点点头,轻轻摩挲她温热的掌心示意自己听到了。
他一手拎着几盏灯,一手牵着她,在人山人海里穿行。
因是佳节,街上众人都穿着大方得体,然而这一对携手的佳侣却依然吸引了许多人目光。
只见那翩翩郎君一身红衣,长身玉立潇洒俊逸,叫许多姑娘红了脸。那娇俏可人的小娘子,杏眼桃腮,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便能叫许多公子乱了心。
可偏偏是这两人站在一起,绛红搭鹅黄,一明一暗之下,就连衣衫都如此般配,没得叫人感慨上天不公,又忍不住私下偷瞟。
今日不过游街赏月,宁瑶未带暮篱,只觉身侧道道目光刺得慌。然而似乎察觉到她不喜,待买了一串糖葫芦回来后,身侧那道清隽高大的身影便不动声色地朝她挪了又挪,直到两人完全依偎在一起,挡去许多扫视。
宁瑶的嘴角在不觉间轻轻一勾。
上京的拜月节好似同镇南也相差不离。端看杂耍,她放眼望去,皆是如出一辙的吐火吞刀,有些倒别出心裁,用笛声引诱小蛇做出不同动作,她本来有心挤进人群瞧瞧热闹,但感到路过那个摊子时,牵着的那只手都有些发颤,还是带着人快步离开了。
走到长街中段,倒意外瞧见了一个八卦摊。
因为与逗蛇的摊位靠得极近,眼下摊位冷清,倒是没什么人。只见一位衣衫朴素的老翁在守着摊。
宁瑶想起自己上京时看过许多话本子,里头的高人总以这样朴素的衣着出现在市井间,一时来了兴趣,打发徐知远去买了长街那头的牛乳糕,自己好整以暇地坐在摊前等着算卦。
那位老翁倒不藏拙:“姑娘,我观你印堂发红,可是近日红鸾星动了?”
居然这么明显吗!宁瑶眨巴眨巴眼睛,“差不离吧。”
她按他所说,随口报了两个字,静待老翁解卦。谁知不过一时半刻,老翁又缓缓道,“你是不是近日做了个梦,与你如今的郎君不睦?”
做梦也能从卦中得出?!宁瑶想起她对解卦虽然一窍不通,但在江湖上也稍微认识一两位学卦的朋友。
他们潜心修习多年,好像都并无此本领,卦象结果,还需同卦主交谈一二才能得出。
她心中已有成算,正要拂袖而去时,便听老翁直截了当道,“姑娘,我知你所问。只怕你同那位郎君,还是重蹈覆辙。”
他摇摇头,似是慨叹姻缘不公:“天上泽下的卦象,于姻缘上,实在是强求不得,覆水难收啊。”
老翁还要再说,宁瑶已远远地望见徐知远拿着牛乳糕的小匣子朝她缓步而来,只不过一只手背着,不知偷偷摸摸地藏着什么。
他生得俊美非凡,一路过来不知收了多少姑娘的目光,却都肃着一张脸,直到看到宁瑶仍安安稳稳地坐在算卦摊上,才朝她望来的目光定定地露出一个笑来。
宁瑶豁然起身,给老翁付了三倍酬金示意他不必多言,便撩着裙摆回身去找他一道。
只见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自锁定她后便盈满了缱绻的笑意,递过去牛乳糕后,又悄悄地把手上的东西拿给她看。
“是绢纱折的拒霜花?”她有些讶异,以绢纱折花是上京风俗,不过折成拒霜样式的倒确为少见。
只见他望着宁瑶弯唇一笑,“方才在牛乳糕的摊位旁看见的,还剩最后一朵拒霜。”
他欲言又止地盯着她,宁瑶发觉他桃花眸底便如同染上了今夜柔和的月光,映着满街长灯,熠熠生辉。
她打断了徐知远要说的话。
仿佛是被那老翁一语道破,陈伤在心底翻涌着泛痛。他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如今被深深浅浅的缱绻情意包裹着。
可是她却忽然想起,那天朝堂之上,也是这双眸中冷淡无双,平静又漠然地三拜九叩,以他的命叩请圣听。
重蹈覆辙,覆水难收。
这八个字如同谶言一般戳进她心底最隐秘的痛楚——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不惜请叔父赐婚,对方却连她的面都没见便避之不及。
她垂下眸子,微微一笑,“好啊,你替我簪上吧。”
宁瑶侧身过去,只觉他替她簪花的动作极轻极轻,仿佛怕勾到她一根发丝似地轻。他轻轻簪在她鬓上时,呼吸不匀地打在她耳间,宁瑶发觉那颗不争气的春心,居然又在作响。
她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平静道:“好像没什么可看了,我们去放花灯吧。”
…
眼见那两人越走越远,老翁的弟子小童蹑手蹑脚地回了摊位:“师父,今天生意怎么样?”
这时的老翁哪有几分大师的样子?他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摊位,朝小童嘿嘿一笑,“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
他见那一对郎君娘子貌美非常,出手阔绰,便打算赌一把,没料想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位娘子出手倒是十分大方。
看着小童还望着那两人相依而去的背影发呆,他一把扯过小童的领子。
“放心快走吧,今天讹到个大的!”
*
徐知远见他回来之后,宁瑶便换了一副模样。
她原先大大方方地和他相牵,还叮嘱他不要松手,如今却有些想撇开干系似的,只不过松松地一挽,快步走到坤定河前。
此时行人也都纷纷聚到河畔,熙熙攘攘间,她蓦地被一个姑娘家一撞,脚步不稳,被他接在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万分,徐知远护着她走到河的另一岸,便轻轻地退到她身侧。
她不说,他也不问。两人沉默而默契地取出花灯,在街边留有笔墨的地方背过身去,写下拜月的祝祷。
河水顺着河岸慢悠悠地流,承载起万千盏华灯。水面叫月光温柔地凝照,波光粼粼,水中灯盏悠悠向前,灯火相照间,将虔诚的愿望送向远方。
这是他在江南从未见过的。
在江南也许也有这样好的美景,只是没有人会领他去看,没有人会允他去说。
好像他只是一枚专用来光耀门楣的棋子,落定在棋盘上就生不得半点心思。
而现在这枚棋子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有些怔怔然地望向那华彩明灯,想起刚才自己亲笔写下的: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
宁瑶不动声色地看见了。
他身形高大,若是不想让她看,能完全挡个干净。然而她写完国泰民安后便把笔一撂,左顾右盼地晃了晃,不费心思便看见了那灼人的八个字。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有些好笑地心道,他倒是敢想。
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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