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东街茶楼尽数查封。
那日抓捕动作太大,弄得人心惶恐,私底下都不敢讨论任何上京之事。街上每日都有府兵巡查,游人自那日起少了许多。
虽说南街茶楼并未查封,却也日日不敢开戏,即使胆子大的开了戏,戏台下人一多,就关起门来,匆匆唱完一曲,遣散了贵客。
这些说书人也纷纷躲起来,有大胆的上街,也只是小心翼翼地讲。巡察视线扫过去,他便越说越磕绊,最终讲不下去。只得叹口气,盖上茶杯,阖扇而去。
官兵压着人进县衙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什么,有拿银子去赎人,也只被刀柄挡在门外。官兵压着眉,厉声道:“县衙办案,不得入内!”
许多人都瞧了出来,这群官兵换了人。
不是县令身边人,那衣着打扮,亮堂口音,更像是京中人。
隔了几日,这群书生才被放出来。一个个趔趔趄趄,歪着身子跨出县衙,即使离了县衙一里,也大气不敢出。据说回到家中依旧愁眉苦脸,家中人问起,也只道是挨了几板子再无他话。
贺府依旧如往常一样安静。
天光见亮,阿岐催促贺珍去码头,奈何贺珍困得头抬不起来。眼见着要错过商谈,阿岐连拖带拽把他移到府外,拉上马车,甩开缰绳,扬长而去。每日,贺珍脑袋磕到车板才转醒,埋怨阿岐为何不叫醒他。
阿岐只能回应白眼,顶着贺珍疑惑的眼神,到车乘外吹风。
杨芮除了研究贺府构造,在一些隐秘处按上机关,再加以整改之外,就是打听县衙消息。不过,这几日县衙风声很紧,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连影卫也只能爬上树,远远瞧一眼。县衙院中,除开主簿早晚进出、家仆出来泼水之外,没有任何异动。
贺珍听到这里,甚至觉得县丞只是在县衙中闭关办公。
太阳西斜,风中填了些许冷意,杨芮在走廊尽头吹风,浑身抖了抖。
她转身回屋,查看瓷盏中泛白的膏体。
这是杨芮从她小师傅那里偷学来的技艺,涂抹上脸能够掩盖一些痕迹,就如她眉下那颗红痣。原本没当回事,只是突然被李廷钰这么一提点,这颗痣才引起关注。
杨芮复盘时,回想起他指着眉下勾起的笑意,以及行礼时不经意藏袖的动作,总觉得被认了出来。
这种不安随着时间越发明显,杨芮一大早就计划着盖住这颗痣,变一变面貌。
但想想还是不可思议。
为此,杨芮还特地问了影卫。
影卫答:“您确实是不在了。”
此话虽然有些难听却没错,她在京城眼中早已是个死人。七八年时间,该信,不该信,都应该相信了。毕竟棺木都送进了那处,眼见为实。再怎么说,即使觉得像,也只能怀疑一番。
但李廷钰这番模糊操作实在是令人费解。
杨芮回想起他,一阵不舒服,忙摇了摇脑袋,专心调制膏体。
时间一分分流逝,桌沿沙漏矮了一截,晚风扫起帘绳上系的铃铛,清脆悦耳。
烛火闪了闪,杨芮起身,伸了个懒腰,瞥见外面已是黑夜。
这香膏费了不少时间,她拿起香膏在鼻下嗅了嗅,还不算难闻。随后取了一些抹在手背上,跨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点在眉下,用指腹将周围晕染开。晕完之后,从妆台柜中取出支螺黛,细细描出被遮盖的眉毛。
几下之后,杨芮照了照镜子,离远些再看看,满意点头。
阿岐从外面进来时,杨芮正捧水洗脸,指缝间还落着水。看见是他,又捧了水扑在脸上,边问,“表弟回来了?”
阿岐大步流星地踏进房中,才想起来这是表小姐,赶忙退出去,站在门口有些尴尬。贺府中没那么多规矩,他又一直与贺珍一般,大大咧咧,一时忘了表小姐是女子。听见杨芮问他,挠挠脑袋,答:“少爷还未回府。小的叫您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什么?”杨芮用帕子擦脸,从屏风后走出来。
阿岐身后站着一位女子,蓝衣青裙,有些瘦小,脸尖尖的,面色有些发黄。她头发扎得利索,双手握在身前,似是很紧张,右手一直掐住左手拇指,细细看还有些发抖。
杨芮歪头,眼神落在阿岐身上,眨眨眼,“这是...?”
“啊。”阿岐忙让开一步,将女子全身露出来,自己则退到一旁,介绍道:“这是码头巷里刘家女儿。少爷说表小姐乍来,身边没有个作陪的...本来少爷是要去人市里看看,路过菜市时正好听到刘家出了事,刘家又是码头上打工的,就把她买了回来。”
“我倒是...”杨芮本想说并不需要旁人,只是看清她面容时,话顿在了嘴边。这女孩字看着有些苦相,怕是身子不大好,营养不良,若是再回去,估计熬不过冬天。
刘蓝察觉她有迟疑,双手一松,扑通跪在地上,抖着说:“小姐好,我...奴婢名叫刘蓝,求小姐可怜!”
阿岐“啧”了一声,知表小姐不愿见人如此,于是赶在杨芮出声前,低声责备,“快起来,别这样!让人见了留下话柄!”
刘蓝察觉触了她的规矩,一时无措,又撑膝盖起身,呆呆站在一处。
从开始到此刻,刘蓝从未抬起过头,从她视线看来大概只能看见杨芮的鞋子。在往上,她不敢抬头。
杨芮低头,她今日穿得是履靴,并不是闺中女子穿的绣鞋,于是就问,“你瞧我靴子上有什么吗?”
刘蓝抬了抬眼,迅速低下去,怯生生道:“小姐靴子极好,就是,就是右侧有碎线。奴婢会补!”
她抬起右脚,确实有开线。这女子够心细。
阿岐没听见后话,以为她看不上,道:“表小姐,她如今也是回不去了。不在您这里,就是做些杂役。您不如让她在身边待着,平日里照料照料花草也行呀。”
杨芮看向他,将手里帕子翻了个面,“签了契,画了押?”
阿岐点头,“签了字画了押的,不过是死契。”
杨芮蹙眉,顿感贺珍不愧是商人,谈生意只想得利,连这层上都一样,遂道:“签什么死契,改了。”
“这个好办。”阿岐应下,道:“您这是应下了?”
“嗯。不过改个名字。”杨芮看向她,想了想,“妙青吧,至于冠不冠姓,冠谁的姓,你自己决定。”
妙青大喜,连忙扶膝跪下,一想,又赶紧起身,双手拱了拱,弯腰道:“妙青谢过小姐。”
杨芮往里间走,将帕子随手抛到木架上,“你先下去安顿好,明日再来我面前。”
妙青答是。
阿岐与她一同转身,却被叫住,抬步进了屋,“表小姐?”
“贺珍还没回来?”她手搭在桌边,举杯喝茶。
阿岐道:“并未。今日卸了许多货物,码头上一时清点不过来,大少爷在那帮着清点。”
杨芮明白,看向他,“你一会儿也去,多看这些。家中有我,让他放心。”
“是。”
“对了。”杨芮偏头瞥了眼门口,低声道:“她到底是如何进府的?听着不通。”
阿岐回头也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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