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半,接连几日的好天气,天如碧海青蓝,引人心驰神往。
木兰院内铺了一地的帐子,白芷和连乔将一箱一箱的书搬出来放在帐子上摊开。原是昨晚无意提起,乞巧那日只怕还在船上,不能照旧风俗晒书。不如趁近日天清气爽晒个痛快。
连乔还有些难字不认识,白芷一一念给她听,解释其义。白凝辉则坐在阴凉地,手擎着一本游记出神。
她自幼由父亲教授文墨,家学熏陶,常常手不释卷。可梁沐不爱读书,每每两人以书中故事言语玩耍做赌,梁沐从没赢过。但梁沐的游记写得十分出彩,构思新巧,能以简言而绘真景,仿佛文中有画。
梁沐擅画,学自名师,山水、人物都能信手拈来。他给友人作过许多画,白凝辉却从来不是他的画中人。
“阿凝就站在我面前,我只怕画不出一分。”梁沐脸上带着三分为难,似乎言语发自心声。
白凝辉不想听他解释,直言了当责问道:“那你怎么就为薛婉儿她们作画。”
梁沐信口拈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她们如何能跟你比。再传神逼真的画像,也比不过活生生的阿凝。”
“狡辩!”
梁沐应得坦坦荡荡,“我可是句句发自肺腑。难道阿凝就这么不信任我?”
他倒先倒打一耙。白凝辉如今想来,只能付诸一笑。昔年满腔心思都只有梁沐,和他吵、和他闹,自己心里不舒坦,又怕过了分寸惹他厌烦。患得患失、战战兢兢,到如今也不知是当时更好,还是当下更好。
“……小姐?”
游记落到脚下压住裙裳,白凝辉回神含笑,“怎么?”
连乔稚气仍存,秀眉紧蹙,“等到了建州,中元节也会放灯吗?”
她不知父母,猜测早亡。是故每年中元节都亲手做一盏荷花灯寄托哀思。白凝辉记得她去年用多重纱绢做了荷花灯,中间放置半截蜡烛,极为小巧玲珑。白凝辉自己不放灯看灯,但不拘着她们,放她们到浮秋河边玩耍。回来后两人半是落寞半是兴奋,为她描述流光溢彩的浮秋河。
白凝辉没在建州度过中元节,也把不准,“传说河水是通往阴司的。各地应该大差不差。你就想着去放灯了?”
连乔点点头,小脸上满是为难,“我每年中元节都去放。如果少了一年,他们泉下有知一定以为我出事了。”
白凝辉笑道:“放心吧。就算没有这个风俗,你也可以去放灯,旁人管不着的。”
连乔这才安心松开愁眉,又道:“可惜小姐你总不和我们一起去。荷灯飘在河面上,别提多好看了。”
白凝辉轻笑,“因为我出去看也看不清楚。”
连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盯着脚尖默默不语。
白凝辉失笑,她说的本就是实话。不仅中元节,七夕、上元她也很少凑热闹。灯市虽如昼,到底不比白日明亮。她放眼看去,只有一团连着一团的模糊光圈。而愿意为她数灯的人早已离散。
她只看过一次灯。
那一年,梁沐死活缠着要她出门,事先还说服了蕊云和明霞,二人也在旁怂恿。绍县城内多水,三五步就石桥相连。沿水一路都挤满百姓争相放灯,想让自己的荷花灯稳稳当当漂流,将思念透水带给亡人。
“你看到没有,水中央的那盏荷花灯最大,周围几盏小灯已经翻了。”
白凝辉却不高兴。在她眼里只见中间一团火,远近点点颤颤,约是风吹皱一池涟漪。她甩开梁沐的手,双眼怒瞪,“我看不清楚。”
她自小就患有暗夜不能视物的毛病,看过许多大夫也不中用。每每入夜,就不愿意往陌生的地方走,唯恐摔倒弄伤自己。她的右额前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若不细看绝看不出。那是她幼年时懵懂乱走,直接撞到假山尖,当时把林夫人吓得花容失色。
梁沐继续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我知道阿凝看不见。阿凝就听我一句一句说,好不好。”
谁家的荷花灯座下制了一只螃蟹,谁家的荷灯最为小巧,谁在其中偷藏了秘密,谁又捡到了意中人的灯……
梁沐在她身边娓娓道来,为她织就良辰美景。白凝辉心神驰往,眉间愠色渐渐消退。直到月上中天,露出微凉,已是展露笑颜。
“等明日,你为我绘制一幅中元放灯图可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白凝辉眼中落星,内有青衫俊影。
梁沐心潮浮涌跟着笑道:“莫说是一幅画,就是要我摘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寻天梯。”
记忆犹新,可梁沐终究没有为她完成画作。白凝辉重新执卷在手,字句却难以入眼。梁沐总是如此,答应的事转头就抛开,偏让她做了小肚鸡肠的人。
花影渐短,日上中天。白凝辉提裙入房,嘱咐白芷两人稍候按序收捡藏书,自己则去榻上小憩。
梦里还是灯火如昼的夜晚,有暗香盈袖。她小心翼翼随着梁沐而走,为避嫌又不敢联袂同行。临到制灯的摊子,薛婉儿一行人迎面而来,玉肤杏眼,笑意盈盈,端的是勾魂摄魄。她匆忙间想拉住梁沐,然而事不从人愿,掌心落空无一物。她本该模糊看不清,可为什么看见梁沐笑迎上去,与薛婉儿并肩渐行渐远,留下银铃声声。
她想喊、想追上去,口中却发不出一声,双脚钉在原地挪不出一步。浑身的血液似乎如冰雪冻住,从脚底直凉到心头。白凝辉有口难言,仿佛呼吸都忘了,呆愣愣如一座木雕泥塑。熙熙攘攘的人从她身边经过,对着她指指点点。
白凝辉竭力想去辨别他们的话,可脑中一片空白,如同混沌初开时的迷雾蒙蒙寻不到方向。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撞到了人,也有人将她撞倒。她浑然不察,任由云裳沾上泥污掩盖原来的颜色。
就这样吧……她瘫软在地听到有人在说。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明灯尽灭,四周皆陷入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那个天外的声音继续说得虚无缥缈:他也许爱你,但没有视你为唯一。
所以他才一再失约,不理会她的计较吗?白凝辉眼底怔怔不知如何是好,唯有两行眼泪通识人意肆意而流。
竹影微动,清叶送香。刚过午正,蝉鸣悠然响亮。连乔唯恐惊扰白凝辉,蹑手蹑脚举着竹杖驱赶,眼瞥进窗台,却见白凝辉眉心紧蹙,双泪无声横流。
她忙招手坐在廊下动针线的白芷,两人齐齐进来在白凝辉耳边轻轻呼唤,“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清澈温和的声音打破梦境,白凝辉缓缓睁开眼睛,天光大亮,碧天白云,令人顿生恍惚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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