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的别院紧邻官道,占地不广胜在小巧别致。北面临水靠山,清晨入山林,还有两树辛夷寂寞开落。白凝辉住了半月,精神反而比在伯府好上许多。
“要我说,在这里可比在京里自在。府里那么多人,闲言碎语更多得很,躲都躲不过来。”白芷和连乔抬了熏笼进来,将整捡出的夏衫纱裙拉直平铺在熏笼上,笼中点燃的云樨香飘散淡淡的烟,吸骨入髓般浸入衣袖。旁边又有个小笼,熏着摊开的丝帕。
白凝辉横抱琵琶调音,极有闲情逸致低眉轻拢慢捻,断断续续如明珠散落玉盘。窗外隔了小径就有一片小池塘,新荷早就将之填满,碧翠的莲叶圆滚滚随风起舞。她信手闲弹,赋一曲出水芙蓉。
“自回了京,小姐哪有兴致弹琵琶。上一回,还是七小姐央求才弹了一曲。”
白凝辉罢手,眼中蓄着笑意,转目过来取笑她,“自离了伯府,你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前大了。”
连乔扑哧一笑,在脸上刮弄两下羞白芷,杏眼微瞪,对着两人说道:“可是几位姨娘才不像白芷姐姐这么想。她们都琢磨着怎么让大公子接她们回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大少夫人这回借题发挥真正想赶出来的是几位姨娘,小姐却是被牵连的。”
何玉柳嫁过来年纪轻,房里几个人仗着自己是长辈所赐,暗地里多有轻视她,借这个由头将她们一起打发出来称心如意。昨日几人还联袂来找白凝辉,祈求她寻个法子,“我们是没什么。可二小姐是侯爷的孙女,怎么能被如此欺负。”
被白凝辉不冷不淡地应付尚不甘心,还是白芷过来笑道:“姨娘这话该和老夫人说去。”几个人才悻悻走了。
白凝辉放开琵琶,到香几旁掀开香炉,回字香饼已烧了大半。她从旁挑了香灰将其掩盖,不一会儿原本一点炉红就偃旗息鼓湮灭。
“小姐要换香么?”
白凝辉道:“要变天了。待会儿雨下起来,草木清新胜过这人工精心调制的香。”
房外阴云低垂,雷声隐隐在天边打滚,一声重过一声,秀枝弱草经风一吹,歪歪倒倒直不起身。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砸在地上一个又一个水坑。连乔刚关了窗阻住风雨,白凝辉却反其道而行之,搴衣步出房外。风吹起罗衣簌簌,她却浑然不觉。
“白芷姐姐?”连乔不知要不要劝她回房。
白芷早就习惯她此举,道:“小姐喜欢看雨听雨,任她去吧。”
绍县多雨。可不像云阳的粗壮奔放。绍县春末的雨极细极柔,像许多绵绵密密的针从天而降,最终沉淀到织密成网的水域中。白凝辉去过许多地方,可没有哪一处的雨如绍县缠绵,得她欢心。
雨注湿透石阶,拾级而上到她的脚边,罗裙的衣摆也泅深了一团。可白凝辉全然不放在心上,明净的双眸静静注视着阶前。
院里的草木都焕然一新,重新突出鲜亮的绿意,承接着清透的雨露。花砖道也被洗净,未铺就的泥地持续溅起短而粗的水注,不及上扬又回归大地。
翘檐外天色青青,连接着迷蒙山岳,仿佛鬼斧神工天生就在一处。连绵不绝的雨声中,似乎有马蹄阵阵。凝眸听了几声,又停了,恍如幻觉。
没过多久,雨势倾盆中有人奔跑而来。
雨太大,王管事纵然撑了伞,膝下也全然湿透。他上了台阶,收伞甩了一把雨水,满脸和气地拱手行礼,“二小姐,方才有一队人马前来避雨。我看他们冒雨狼狈,就让他们进来歇歇。”
白凝辉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别让他们进后院就是。”
她百无聊赖,兴致淡淡。王管事就多提醒一句,“领头的四男两女,看着都不像一般人。”
新君登基三年,云阳城内不知多少新贵。作为空有虚名的永昌伯府二小姐,白凝辉自然知道与人为善。因此浅浅一笑,顺势嘱咐道:“让几个伶俐的前去看着。衣裳、汤饭都备起来。”
说完转头又去看雨。
大雨激发层层雾气,在一片幽篁根茎中兴起,云烟缥缈,分不清是雨是雾。白凝辉恍惚忆起十年前那场雨。哪怕是秋日,江南的雨也比北方格外缠绵,湿湿哒哒的总不能忘怀。
“小姐,雨太大了。”白芷刚到她身边站定,铺面而来的雨势就在脸上留下几道水迹。白凝辉鬓发、脸上都缀着细密的水珠。白芷强拉着白凝辉回房,“要是受了风寒,可不比在城里好请大夫。”
白凝辉无奈幽幽一叹,终是丢开万千思绪。
梁沐也在看雨。
可他看着雨却一脸嫌弃,仿佛这雨下错了,不该下。
可也委实不该下。
若不是大雨阻拦,他此时应到了云阳中的将军府。他的宅邸是今上三年前所赐,而身为主人的他却是头一回回来。
游为昆少年心性坐不住,四处张望后大声嚷道:“早知如此,昨天就该听我的跑快些。就不会困在城外了。天知道我现在多想洗个澡睡个天昏地暗!”他伸着两条腿瘫坐在高椅上,仰起俊秀的脸对天长叹。
一路风尘仆仆,众人都已疲惫。冯琼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没说话呢,你倒嫌弃。幸亏还有人愿意让我们进来避雨,否则你现在就被淋成落汤鸡了。”
她旁边还坐了个年轻女子,比她小上几岁,古灵精怪的模样,闻言拍掌笑道:“那不是正好。正好把这个落汤鸡下锅炖了,给大哥补身子。”
隔壁另一个年轻男子接她的话帮着取笑,“就他这么个单薄身子没几两肉,炖了只怕还嫌柴。”
几句话说得游为昆跳脚,气得朝窗边大喊,“大哥你就任由他们几个欺负我!”
梁沐充耳不闻。
严燕刮脸羞他,“多大的人了还告状。”
游为昆不服气还要与她争辩,却见梁沐往前一步,手紧紧按住窗台,一言不发,任由大雨打湿脸面鬓发。姚玉华忙使了眼色止住众人说笑。冯琼和严燕对视看了一眼,都露无奈。
“大哥一定是想起你姐姐了。”
冯琼的姐姐冯宁五年前病逝的时候,也是暮春雨日。冯宁自幼受病痛折磨,了无生趣,直到遇见梁沐,一双病眼才开始有了期待。只要梁沐来看她,病恹恹的脸就比平日显得红润。可梁沐军事繁忙,十天半月也不一定会来看她一回。冯宁的病就越发沉重。
冯琼看不过去,前去逼问梁沐,“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姐姐,你必须娶她。”连今上、当时还是建宁王的独孤湛私底下也劝说,“大夫说,阿宁活不过明年春天。你就当全她的心愿。”
两人的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冯宁病重,连简单的仪式都难以坚持。而梁沐在新婚当夜喝得酩酊大醉,口口声声唤“阿宁”。以至翌日被冯琼取笑,“原来你早就喜欢我姐姐。还不快谢过我这个月老。”
梁沐才知醉后事,愣愣发笑。可惜好景不长,天大的喜事也没能让冯宁好转。她去世的那日,明明是春天,宁州却连下了几天的雨。
冯琼唉声叹气,“这几年一直在边疆,少有下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姚玉华道:“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忘。”
冯琼瞥了他一眼,故意道:“只怕我要是死了,你可不像梁姐夫念着我姐姐一样记着我。”
姚玉华面露无奈,“好好的说什么死。”
冯琼哼了哼。
严燕在旁看不过去,随口抢白一句,“县主难道不知姚大哥的心意么?亏你们还是夫妻。”
冯琼气得拧着她的腮威胁说:“你还帮他!小心进了城我给你找个厉害的嫂嫂。听说碧云寺极为灵验,等着我去求菩萨。”
严燕一把拍开她的手,眼疾脚快趁机跳到梁沐身边,“大哥你听听县主说的什么话。她说要给你找个厉害的夫人管着你。”
冯琼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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