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喜闹了一日,这桩令大梁诸多百姓艳羡的婚事终于告一段落。
新婚后的第二日,太傅府的院门却是紧闭。
整个院落静悄悄的。
但仔细一看,府中守卫一丝不苟,暗处的影子更是一个不落。
屋内唯一有点动静的,就是从祠堂方向飘出的,袅袅的燃烟。
烛火在纱罩里摇晃,将人影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太后仍旧一袭艳红凤袍,长发细致地挽成发髻,脊背挺直,在燃香的屋中合着双眼,自如的诵经。
反观她身侧的皇帝,本就是好动的性子,并不沉稳,更不如常年礼佛的太后,适应这烟香呛鼻的环境。
忽的有人推门而入,惊了满室尘香。
易旷年穿着喜气洋洋的红,看见母子转头,苍白的面色上露出如出一辙的警惕。
“太后娘娘,”易旷年开口,声音温和得像在闲话家常,“直到此刻,您竟还有心思焚香祷告?”
太后只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如常地转回身,盯着将熄未熄的线香。
皇帝没她那么能忍,颤颤应声:“先生,你既利用朕调动羽林卫,又为何统率北衙六军进京?你是何时亲近的北衙六军?”
易旷年一向深受皇帝信任,羽林卫大权,太后自打无心朝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去了。
不承想,易旷年竟能调动一直驻扎在京郊的北衙六军。甚至,此事皇帝毫不知情?
易旷年不答,反倒再度看向太后,冷笑一声:“太后,这是我易家祠堂,供奉的是我易家先祖。你在此诵经,也不知求的是护佑你梁国江山,还是拜我大周复国在即?”
太后眼眸微动。
四十一年前,先帝成就大业,定国号为“梁”,正式推翻了周国数百年的统治。
周国的国姓,可不就是易?
“易焕儿是你什么人?”
太后瞳孔紧缩,蓦地回头,直视易旷年。
“幸得太后记性不错,还记得我娘。”易旷年轻蔑的看着她:“四十一年前,我娘作为皇室仅剩的血脉,被忠仆带出了宫。”
是了,略有耳闻,当年周国的皇后确实有一位三岁的公主。
先帝穷尽一生要截杀的人,竟早就站在了他面前。
“复你周国?”太后狰狞一笑,嗓音嘶哑,“你娘当年也抱着这个想法进入了上京,设计接近先帝,可最后,她还不是化为了一抔黄土。”
“你这是承认,我娘是被你暗害而死的了?!”易旷年暴怒而起。
原来是为那女人来报仇的。
“谁杀她了!”不料,太后矢口否认,“易焕儿被先帝护的那么紧,当年若不是她与先帝一同死去,就连她的尸首,你也别想看最后一眼。”
她想起来了,这个她在殿试中,一眼看中,钦选的状元郎,早在他八岁那年,太后就见过他。
那段时日,先帝将易焕儿锁在宫中,隐隐有疯魔的趋势。
太后害怕长此以往下去,会危及她的地位,索性暗中相助,主动提出接纳易焕儿在宫外的朋友。
那人二十多岁,和易焕儿古灵精怪的性格不同,他显得慢条斯理,一双笑眼仿佛从不示于人前,只有见到易焕儿,眼底的千年玄冰才有所松动。
他在宫中陪了易焕儿三日,后者的情态似乎有所回暖,先帝就迫不及待的将人逐出了宫。
太后那时是真的惶恐,恐怕没有人,再能劝阻先帝对易焕儿近乎可怖的痴迷。
但那一日,先帝下朝,照常进入易焕儿所住的宫殿,不知发生了什么,内监慌乱的声音冒出,整座皇宫,都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氛围。
在易旷年悲愤的注视下,太后回忆道:“先帝那个老匹夫,竟然对小他二十多岁的易焕儿爱得不可自拔。可怜我儿,更是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但最后,也是那个女人为她的儿子报了仇。
“即使我儿已被册立太子多年,他也无所畏惧,能够下得去手。为了区区一个易焕儿,争风吃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后比他更恨,笑得愈发讥讽:“因为他疯了!先帝有那么多个儿子,他就可以只顾自己快活,什么骨肉亲情,他统统不放在眼里。”
易旷年险些站不住。
易焕儿和皇室纠缠的过往,比他所知道的还要复杂。
“我儿临死前,是易焕儿假惺惺地抱着他哭,”太后仰头看着高出她两个身量的易旷年,“但转头,那女人又和先帝喝了交杯酒。”
“你胡说!”易旷年意识到了什么,急急要拦住太后的话头。
“你娘是喝下毒酒,甘愿自尽!”太后不如他所愿,一口气说了出来:“我儿死后,她对先帝虚与委蛇,早就抱了和先帝同归于尽的死志。是,毒酒是我和漆岢一同准备的,毒药也是由你娘那位当年入过宫的朋友带来的。毕竟若没有我们,当时被先帝监管的密不透风的你娘的宫殿,怎会出现这些东西!可是这些,都是易焕儿一手安排。”
“不可能,”易旷年喃喃重复,眼底溢出血色,“不可能……易叔明明说……”
她一定是在推卸责任。当年的人几乎都不在人世了。死无对证,还不是凭着她一张嘴,就可以随意编织所谓的“真相”。
“易叔?那个老疯子?”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大笑起来,笑得咳嗽不止,也没有停下,“哈哈哈哈——不过是他恨先帝灭了周国,更怨我姐姐玩弄了他脆弱的情感,就编谎话骗你复仇罢了。”
她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你以为先帝当年为何能直捣黄龙,都是因为那个蠢货,信了我姐姐的甜言蜜语,才害死了他的皇帝哥哥和嫂嫂。他是周国的罪人!
“如今,他指不定死在哪里了吧!”
易旷年如遭雷击。
他自有记忆起,就被易叔带在身边。
真正和娘有过长时间的相处,还是那日,被阁主舅舅,带进入目皆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那是,他后来所熟悉的皇宫。
娘这个模糊的概念,就这样慢慢清晰起来。
他觉得他娘无所不能。
她懂得分辨草药,不像阁主舅舅那样,明明不会,还要笨拙地学;她还会看星象和卦算,几枚铜钱在她的手下像是有独特的生命;她还说她会和野兽说话,告诉他,“其实人的野心比猛兽还要大,年儿,你万不可叫你的野心害死了你。”
但她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的,且有一个霸道的男人,每到午后,就要开始把他赶走,不再让他和娘接触。
三天之后,阁主舅舅离开了皇宫。
他不肯走,那个霸道的男人自然不肯他留,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娘还是带着他安稳停在了金黄的房子里。
他更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八岁的他,抱着易焕儿尚存一息的身子,听她用尽力气,慢慢地说道:“年儿,把我葬回西山。”
她才不要做什么周国公主,易焕儿最渴望的,还是行走山间,做一个赤脚大夫。
然而,易叔的执念摧毁了她单纯的愿望,更持续蒙骗着易旷年。
当时在场的人中,太后、漆岢、阁主、易叔,甚至是死去的先帝和易焕儿,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知晓那毒酒的存在。
他忽然想起,十绝雨涯阁主临死前,不顾一切的笑:“你爱他哈哈哈——所以你心甘情愿豁出性命为他报仇,但就是不肯和我走!”
当时他一眼未看,任由影卫上前,杀死他们曾经的主人。
易旷年的手紧攥成拳,又泄力般松开,周而复始,不知轮转了多久。
终于,他道:“便是我娘的死怪不到你的头上,这周国的江山你们窃取了数十年,也该还回来了。”
太后冷视着他:“成王败寇。至少你的手段,比先帝高明不少。”
一个黑衣着身的人影不知何时,已跪伏在地,正是易旷年的贴身暗卫“风”。
易旷年呵笑,将他和先帝那种强取豪夺他娘的渣滓做比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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