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书接到苏佩电话的时候,刚下出租车。
他挂了电话,扫码付款,然后戴上帽子,下了车才给苏佩回过去。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洛南书也没挂。
此刻SU的赛车厂上没有轰鸣声,洛南书估摸饭点儿,大家应该是在别墅里吃饭,就没往正门走,而是从消防通道迂回进去。
回到房间,洛南书直奔卫生间,将手机开免提放在洗手台上,挤了两泵洗手液,低头洗起手来。电话就在这时接通了。
“喂?妈。”
“你回去了?”苏佩那边很安静,但远不及她语调清冷:“你自己一个人?”
“嗯,在房间里。”洛南书淡淡地说:“乔叔叔跟你说了?”
苏佩明显停顿了一下。
洛南书语气倒是缓和:“一猜就是,不然你不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上次联系已经是半年前了。
过年想打电话拜个年都没人接。
洛南书这话直白的跟“无事不登三宝殿”差不多,就差把“非奸即盗”贴在自己亲妈脑门上了。
苏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他给我打电话,也是希望你好。你长大了,别这么不分轻重。”
“我又没说什么。”洛南书轻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生病都不怕你知道,眼看着病快治好了,还能怕你知道么。”
“那就好。我就两分钟时间,等一下还要排练,”苏佩清冷地说:“南书,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为我跟你爸的事情给自己找不痛快。”
苏佩向来性子直,两句话不离主题,洛南书已经习惯了。他冲完手上的泡沫,关了水流,也没擦干,就这么静静听着苏佩说话。
“说起来,我一直不好意思自称是你妈妈。”再开口,苏佩语调没那么冷了,伴随这一丁点温柔和妥协。
洛南书看着水龙头,没说话。
苏佩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支持我远走高飞的人。我经常想,你当时还是个孩子,究竟是怎么能说出那些话让我安心的。后来我想明白,你心里也难受,但你不愿意抓着我不放,你不想那么自私,用孩子的身份困住一个母亲一辈子。”
“我一直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像是母子,倒像是朋友,知己。我们互相理解,包容彼此。我们可以几个月,甚至半年不联系。可再联系,我们一定会知道彼此的状况,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们都希望对方过得好,对吗?”
洛南书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色沉静,眼里泛出一阵模糊的水汽,很淡。
“所以我今天是想用朋友的身份对你说,我希望你好。真的。”苏佩诚恳地说:“乔医生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他想到了当年的事,他觉得我是解开你心结的一环,希望我能帮助你……说真的,要不是今天这通电话,我真不知道小时候的事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跟你说那些。”
“怪我。”苏佩叹了口气:“生下你却不养你,一走了之还给你压了这么大的担子。作为母亲,我有愧于你,南书。所以我只能以朋友的口吻跟你说这些。”
“当年你问过我,洛凯出轨,我恨不恨。我告诉你我不恨,因为我没资格说恨。因为这事儿跟我有很大关系。”
“我不想结婚,要不是家里逼得紧,要不是外面那群男人追得紧,要不是洛凯有权有势,对我真心,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我敷衍结婚,我抱着任务生下你,我整天在口中吵着解脱、独立、人权、新时代女性,其实就是……就是我不甘心被困在那里,我想跑。”
“我是个不定心的女人,洛凯自打跟我结婚以来从没有过安全感,他总对我患得患失,他知道我想跑,也知道那个家困不住我。所以当他的公司出问题的时候,他不能也不敢打电话给我,他知道我帮不上忙,也安慰不了他,我不能陪他共渡难关。所以……”
后面的话苏佩没说出来,洛南书却很清楚。
所以张笑之的母亲趁虚而入的时候,苏佩才一言不发,静静接受现实。
不然苏佩那又冷又爆的脾气,国外演出时遇见手不老实的投资方,上去就给人一巴掌,她能甘心被戴绿帽子?
怎么可能。
苏佩:“说到底,你爸出轨他肯定有错,但更多的责任在我。我但凡顾家一些,对你好一些,对他上上心,他可能都不会在别的女人那找温暖。所以我没资格怨恨他,也不可否认,这段失败的婚姻就是我亲手造成的——但我当初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还小,我想找个人倾诉,我以为你不会听进心里。”
两边都沉默了。
两分钟静静倒计时。
苏佩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空灵道:“可你那时候就看的那么透彻,怎么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早知道我和你爸的破事会给你造成自责型人格,我肯定不会对你说那些话。”
洛南书静静看着水龙头,一言不发。
“但你不一样,南书。”苏佩说:“你对待何啸洲,不能像我对待你爸似的,你们两个……”
说到这,苏佩突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了。
她不能闭着眼睛说:责任在你,或者不在你。因为洛南书跟何啸洲交往的那两年,她远在国外,根本不知道两人平常是怎么相处的。
不知道真相,想安慰都无从下手。
苏佩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你,只想鼓励你勇敢一点,一年了,别躲了。就差最后一步,你找何啸洲把话说开了。不是你,这个结就解了。”
沉默半晌的洛南书终于开口了:“是我呢。”
他沉声说。
通话已经进行到1分52秒。
就像炸弹的计时器,随时可能爆炸。
苏佩:“是你,你就认了。”
洛南书不知道这通电话是怎么挂断的,他只感觉到一阵耳鸣,再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
浴室里仍旧是他自己,镜子里还是他的脸。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两分钟倒计时结束,母子时隔半年的联系再次草草中断。
上次就是这样。
以前也是这样。
洛南书突然想起,自己从没体会过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感觉,可能有吧,但两三岁的孩子早不记事了。
小时候他不是不愿意跟张笑之在一块儿,他不忌讳这些。他只是觉得,每次看见那个女人把张笑之抱在怀里叫宝贝儿子的时候,他挺难受的,也挺羡慕的。只是这份情绪随着时间增长,逐渐被代谢了。
也可能不是代谢。
是伪装的更好了吧。
但是苏佩一通电话,又把洛南书心里的遗憾给勾出来了。他甚至羡慕起肖恩,出国几个月,他母亲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视频通话四十分钟。
我跟我妈这几年打的电话加在一起有四十分钟吗?洛南书自嘲地想。
无所谓了。
以前就没有的东西,以后就不要了。凭空出现倒怪吓人的。
洛南书俯身,揉了揉左侧膝盖。
又麻了。
他就保持这个姿势片刻,然后狠狠在洗手台上锤了一下。
两分钟后。
洛南书扶着门框走出浴室,每动一下,左腿的酥麻感就从下到上席卷而来,像被无数只蚂蚁攀爬啃咬,那滋味真是钻心的难受。
他正想着要不要一蹦一跳坐回床上,一抬头,居然发现肖恩就站在床边。
“……”
“……”
两人相看片刻,一时说不出话来。
洛南书大脑快速旋转,他想问“你没去吃午饭?”、“你站在这多久了?”但脑海风暴过后,洛南书沉默半晌,只淡淡地说:“听见了。”
是陈述,不是疑问。
肖恩点头,而后解释:“不是,故意……”
“不用解释,我又不怕你知道。”
洛南书笑着说的,但肖恩能看出来,那笑容有点酸楚,这就是强颜欢笑吧。
肖恩看出来洛南书的左腿不舒服,他走过去,俯身想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就像从前那样。但他刚伸手就被洛南书制止住了。
“我自己能走。”洛南书面色不改,说出的话却带着点赌气的冷淡。
洛南书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冷淡,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发火。但此刻,他破天荒地放肆起来,不想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每说一句话就要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就是想发泄心里的不满。
我从来不需要谁搀扶。
我只是丢了条腿又不是残废了。
我能站起来,我也已经站起来了。
我可以依附别人,但不代表我只能依附别人!
洛南书被这些念头冲的有些恼,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腰身一紧。
肖恩不顾他反抗强硬将他抱了起来。
“肖恩!”
有一瞬间,洛南书气肖恩不听话,但不他会真的骂肖恩,只冷声说:“你放我下来。”
肖恩再次使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拿手本事,牢牢抱紧洛南书,一言不发,用行动表示不放。他一路来到床边,然后小心把洛南书放在床上坐好。
洛南书脸色发白:“你……”
“哥哥,可以,打我。”肖恩跪在洛南书双腿之间,双手环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令自己爱之入骨的男人,真诚道:“你生气,可以,打我。”
“我会打你?……你是算准我不舍得把你怎么样,就想骑到我头上?”即便是狠话,洛南书也没说太重。明面上是质问肖恩,实际上是对自己的自嘲。一阵患得患失的情绪涌上心头,洛南书再开口,温柔的音调都上扬了三分:“我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别人造反就算了,你也想造反?!你忘了的当初是怎么答应——”
肖恩伸手轻捂上洛南书的嘴,然后贴过去,在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年轻人没有恋爱技巧,不会套路般的讨好和诱哄,他只是敏锐发觉另一方情绪不对,所以想去安抚。就像从前,他安慰自己那样。只是这些行为,肖恩做起来有些生涩。但十分真诚。
洛南书眼眸颤了颤,瞬间安静下来。定定的看着肖恩。
“我答应你,一辈子,臣服你。”肖恩微微退开,看着洛南书的眼睫,认真道:“你让我,跪着,我就跪着。你不许我,站起来,我绝对,不会,站起来。”
肖恩把愣住的洛南书抱在怀里,温暖的大手一下下安抚怀中人的后背:“哥哥,不需要,依靠,别人。但……能不能,依靠我……我想被你,依靠着。这是我的,价值。”
被你倚靠,这是我的,价值。
洛南书自诩是个人精,从前就很少跟人交心,何啸洲那事之后他更是避免跟人掏心掏肺。那些人明面上找不出他的破绽,只能背地里说他是温柔刀,笑面虎,表里不一。
没想到,他心底的不安和慌乱,肖恩早就看出来了。
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我刚才,是仗着眼前的人是肖恩……
仗着他心里都是我,不会因为发火就离开我……
所以才那么有底气,肆无忌惮的朝他发泄吗?
“小狼崽子……”洛南书死死抓着肖恩的衣襟,眼睛一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将头埋在肖恩脖颈里,肩膀颤抖起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肖恩紧紧搂着怀里的人,耳语说:“因为,我爱你。”
“……对不起。”洛南书抓紧肖恩的衣服:“我为我刚才的失态向你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肖恩,我不该仗着你的爱有恃无恐空。”
“你,可以,发脾气。对我。”肖恩大手安抚着洛南书的后背,一下下的抚平他的焦虑:“你骂我,我也,爱你。就是,爱你。”
无论怎样都爱。
这一晚,洛南书做了好几个梦。
他先是梦见洛凯跟苏佩离婚那晚的争吵……
苏佩坐在房间的摇摇椅上,洛南书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同时看见颓废和高冷,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苏佩看似放松的坐在摇摇椅上,什么都不在乎,但可能是舞蹈家长年累月的肌肉记忆,她的腰背却还是挺直的。漂亮,优雅,身段好,也像是在凹造型。
她就那样扬着下巴,垂着眼眸,高傲的说:“我不恨,你爸出轨是我的责任,呵呵,南书,你以后找媳妇儿结婚了可别这样。”
年少的自己说:“我不会。”
苏佩又呵呵笑了两声,再看儿子的眼神,明摆着是不相信,“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现在说不会是因为你还小,你还没到想女人想疯了的时候——你越觉得自己不会出问题,越容易出问题。”
越觉得不会出问题,越容易出问题……
那段场景,母子俩到底进行了多少对话。洛南书已经记不清了。最清楚的莫过于苏佩当时的姿态,以及这段话。
然后,他又梦见笑之的妈妈把笑之领进门,小男孩第一次进家门,害怕的往妈妈怀里钻……
还有长大后的某天,他在机场送苏佩出国。苏佩看上去很急,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几句没说就走了,剩他一个人在机场坐了很久……
这次走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你知不知道,我看笑之被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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