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舟记》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陆霄经来此番，便觉一股子从未生过的爽快之感。一来是这捷报如歌，甚是喜人；二来通体身轻如燕，举重若轻。此时正卖力刨地，两日不到，竟挖出了一口二十尺见方，深及胸口地塘子来。倒是让那童冲得了便宜，正憩在一旁。
老者频频路过偷瞟，面不做相，心中却是喜出望外，已然想得了如何填塞此处方塘。
深夜时分，寒蝉隐隐，陆霄依旧未歇，正待远处挖着塘子。童冲则在院中与老者窃语。
只见童冲捧来那幅《雨落群山图》双手一呈，恭敬道：“先前师公教我切莫执念旧人，想必此画与我便不如与师公来得要紧，且留与师公聊表惦念之思罢！”
老者凝了凝神，将眼睛搁在那画上半晌未动，一丝半缕地惆怅油然而生。老者接过画卷，径自展开了去。
“你这后生，倒是破了那秦文白的绝技！”老者盯着画卷一隅，自笑道。
童冲听罢诧愣，忙抬眼问道：“师公所言是何绝技？”
“想你也是无意探到，你可知这秦文白浸墨之法的绝技可比那‘落雨剑法’高深的多嘞？”老者捋了捋胡须，啧啧叹赞起来。
“浸墨之法？”童冲仍是不解。
“你若不知也不稀奇，这奇法许是当今也没几个人知道。”老者指着那画上密密麻麻排布地小字，说道：“秦文白还给它取了一个啥名，我老头儿记不清了，可当真诗意得很嘞！”
童冲盯望着那排小字，忽而想起那日陆霄将满壶茶水泼在这画上，为此也没少遭自己埋怨。
“只可惜，现下已然失传咯！”老者说罢，便将画卷阖起夹在臂下，转身往屋里走去。
“师公且慢！”童冲抱拳一揖，扭头便朝陆霄疾奔而去。却见童冲只与陆霄来去两三句，二人便向此处急奔而来。陆霄此番脚下生风，竟比童冲还要迅些。
老者还未反神，只听那陆霄说道：“前辈可否将这秦文白的浸墨绝技再与我二人说叨说叨？”
“你说的可是这个？”老者又将画卷摊开，正指着那边角小字问道。
“正是！”陆霄将老者搀到远处，又搬来三把竹凳，请老者坐下细说。
老者见这二人聚精会神，便咂道：“我老头儿只知这秦文白常在书画上做些手脚，隐去一些题词题字，想必也是故弄玄虚，为此还与这把戏起了一个甚是好听得名字，唤作......我老头儿记不太清，好似唤作......‘镜花水月’！”
“前辈之意，秦掌门惯常将字画上的笔墨用此’镜花水月‘之法隐去，倘若用水再浸，便能现出被隐去的墨迹？”陆霄言辞汲汲若渴，两眼圆瞪如铃。
“然也。”
“前辈稍待片刻！”陆霄急匆匆地跑回屋子，提来一只包裹，待摊开来一看，正是悬于寒云洞里那幅满绘崇山峻岭的画卷。自又从溪边舀了碗水，抬手便要泼在画上，却是被童冲一把攥住。童冲似有不忍，却不只是因为这画作精妙之笔法。
“怎地，又可惜了？”陆霄见童冲颜色犯难，自也收了收手，笑道：“我且慢慢来便是。”
童冲自识轻重，缓缓松了手去，只一歪头，随他糟践。
只见陆霄将手指戳进碗中，沾了几滴水来，小心翼翼地抹在那画卷四角，此番却不如那日暴虐对待《雨落群山图》一般。陆霄循序渐进，缓缓推进至画面四边余白，直至那群山边角之处。一番小心翼翼，竟未现出哪怕一丁一点儿的墨迹。
“难说此画只做赏玩，并无玄机。”童冲抱起胳膊，目不转睛地思掇起来。
“看你这般心疼模样！”陆霄瞥了眼童冲，竟厌烦起来，孰不知这童冲挂心的并非此画。“待此事料理干净，赔你些名家真迹便是！”
童冲听罢却是两眼一紧，竟撇过脑袋，索性不再置喙。
陆霄扑腾半晌却一无所获，心中着实闷堵不堪，却又无可奈何，竟恼的将画卷一扔，丢到地上。此番便惹得童冲斜眼横眉，赶忙捡起，小心擦拭着画背上得泥污，嘴里不住地嘟囔埋怨。
陆霄也觉此番意气用事，过为已甚，却又不好去贴童冲冷脸，便粗声粗气道：“方才手滑，未能持稳！”
却见童冲背身不做理睬，便推了推他肩膀，低声又道：“对不住了......方才当真是把滑了！”
陆霄此番接二连三示好，竟是未得童冲半字应付，惹得陆霄满脸难堪，自上前去拉拽，哼道：“你这人心眼怎地如此......”
此时童冲猛然回身，横持画卷两端。陆霄一看，登时一惊，只见那画卷背面于方才浸水之处，竟显出十多个指甲片儿大小的字来。
童冲二话不说，只夺来陆霄手中的碗，往画背上泼倒起来，却是一碗不够，又来一碗。一连四五碗下去，已然将画泼了个透。此一番竟惊得陆霄僵眼乍舌，自骇道：“这童冲若是紧起狠来，可当真糟践东西！”
经童冲这般淋泼，于那画背上竟浸出百十个排放整齐，密密麻麻的小字。
值此夜深光稀，于这野外却更难分辨，三人便移步屋外一处石案处，点来油灯细细查探起来。
陆霄横竖几番念来，却觉不甚明白：“这字都认得，连起来却不认得，究竟是何意思？”
正待陆霄左顾右看，对着那百十个字一筹莫展时，忽而听得童冲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恍然顿悟的神色。
“怎地，你可瞧出什么眉目了？”陆霄扭头问道。
“眉目倒是没瞧出来，只是这阵列似曾相识！”童冲眼不离画，伫目凝视。“我记得小时候，娘时常与我玩一种猜字谜的游戏，与此倒有十分相似。”
“如何玩法？”陆霄赶忙问去。
“便是我娘写下几句诗词，让我依着诗句中所提及之纵横数列，在这字阵上寻字，四面行列分别标以东南西北四向......”说着，童冲沾了沾水，与字阵四角磨蹭起来，果不其然，竟见来四角现出“东”、“西”、“南”、“北”四个小字。
“等等！”陆霄一抬手，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便急忙在身上一阵掏摸，而后抽出一封信来。那信上正写着：
七月初七七星楼七人作七言七首
童冲见信登时一傻，想来这心中内容倒是对得上。
陆霄将信抽出，置在字阵一旁，说道：“我来念，你来寻，寻到便依次誊写下来。”
老者听了，赶忙回屋拿来纸笔搁在案边。
只见童冲双目垂凝字阵之上，沾墨待笔，闻陆霄正念道：
东二五六作一山
“东一纵，二五六——‘己’，‘明’，‘初’。”
西三□□变六安
“西六纵，八三九——‘事’，‘亥’，‘东’。”
南二三五环四岭
“南四横，二三五——‘门’，‘月’，‘德’。”
北一四九回八川
“西八横，一四九......”
“最后三个字为何？”陆霄念罢，却见童冲顿住。
童冲摇了摇头，叹道：“最后三个字皆被抹去。”
陆霄凑前再做对照，却见三处空白。那空白处边角依稀带有墨迹，字形却已然分辨不清。自拿来童冲誊写的纸头琢磨起来。
“‘己亥’，便是己亥年，明年便是己亥年！”陆霄将此二字写在下方空白处。
“‘月初’便是时日！”接着将此二字写在己亥下方。
“明事东门德......所谓何意？”陆霄不解，自翻来覆去地念叨着。
“明德东门事！”老者忽而插道：“明德......明德宫便是禁宫，东门便是只有皇帝老儿才能进出的地方，至于这‘事’字......我老头儿也猜不得了。”
“前辈如何得知？”陆霄转头盯着老者，本想再做一番确认。
“几十年前误闯过一次，遛了个弯儿......谁不都有个年少无知地时候么......”老者一半嘻笑，一半惭愧，自是勾起一番往事。
此番老者口中之事，便是五十年前啼笑皆非的一出乐子。这明德宫便是皇帝寝宫，备有重兵把守，却是连一只苍蝇也难飞得进去。
相传一日深夜，禁宫遭了刺客，却是谁也没瞧见个人影，只在这明德宫宫门口发现了一泡尿。此时骇得那明宗皇帝一连斩了十个侍卫统领，却仍查不出个究竟。时日一久，便再无人追究。只是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能来去自如，隐身遁形之人，定然是个绝顶高，环顾当今武林，却是寥寥无几，若要依着年岁来算，则只有一人。
“前辈......莫不是那......”
“你不是还揣着一张纸头么？”童冲戳了戳陆霄，打断道。
陆霄猛然想起，自摸索出那张用碎布层叠包裹的纸头。刚要拿水去淋，便被老者拦住。老者盯着陆霄手上的纸头，眉心一皱却又不知如何说来。
“前辈，怎地？”陆霄将那纸头递了去，心想：“难不成这纸头大有来历？”
老者并未接手，却道：“明德东门‘起’事？”
此六字一出，竟骇得陆霄连连摇头摆手，慌忙四顾，害怕得紧：“前辈......莫要说得如此大声呀！”
童冲也愣蠢一脸，赶忙去顾方才誊写下来的字，念道：“己亥几月初几，明的东门起事......”
陆霄听罢又嗤一声，竟慌乱起来，伸手便去捂童冲的嘴：“不想活啦？”
这陆霄虽身在江湖，却不同江湖中人，自是没有那般孑然一身，随性而为的潇洒之气。自小投身商贾之道，却难免与那官场牵连，暗里道道见得一多，自是谨慎的很。这话本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但在这陆霄看来，却是万万不能。
“在我老头儿这谷中还怕隔墙有耳，你这后生可当真小心得紧嘞！”老者听罢便笑了起来，此一番大笑并未收声，竟将那房中的赵未雨引来。
赵未雨睡眼惺忪，一边搓着眼睛，一边瞧着三人在烛火旁围着，甚是好奇，问道：“倒腾什么呢，这晚还不睡？”
陆霄见赵未雨上前，便赶忙往石台上一趴，竟将秦文白留下的那张无字纸头甩了出去，正落在赵未雨的脚边。童冲见此忙要去捡，不想竟被赵未雨抢先一把拾起。
“你们可是有事儿瞒我？”赵未雨捏着纸头，正反一看竟无一字。
“小孩子家家，莫要多问......快去睡觉！”陆霄急眼，便喝斥起来。又想去夺那纸头，又怕被她瞧去这台面上的东西，自一个劲儿地朝童冲挤眼。
赵未雨见二人如此紧张，便料定这纸头不简单。只一歪身，便躲过那正来抢夺的童冲，而后两指在枝头上来回搓蹭了几下，忽而两眼一斜，惊道：“冰火锦......你们怎有这冰火锦？定是有事瞒我！”
“冰火锦？”陆霄听罢登时一骇，瞪住赵未雨接道：“你说这是‘冰火锦’？”
“怎地，你没见过？”赵未雨甩了甩纸头，又道：“这可是个值钱玩意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
“可这明明是张纸，你怎唤它作锦？”童冲问道。
“童大哥，一看你就没见识过，那我便告诉你！”赵未雨一屁股坐在石台前，举着那纸头，得意道：“没见识过倒也不怪，这东西甚是稀罕，造它又甚是麻烦，这小小一片，怕是十两黄金且换不来呢！”
“却又如何玄机？”童冲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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