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端坐于京城贵宾席的首位,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紫檀木椅的扶手,面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浅淡笑意,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堂中那个刚刚退下、仍带几分惊魂未定却难掩亢奋的少年身上。
郭宝儿。
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在林峰脑中与月前县衙牢房那晦暗肮脏的印象重叠。
当时,不过是顾舟漫不经心的一句“此人或有点意思”,加上郭家那倾尽家财的打点,他才默许了那场“证据不足”的释放。
在他眼中,这充其量是一步闲棋,或是顾舟少年心性下的一次无谓好奇,救下的也不过是个险些自毁前程的愚蠢纨绔。
然而此刻,林峰看着郭宝儿在经义辩难中崭露的机变,在诗赋环节展现的捷才,尤其是在这第三场策论问答中,那份远超年龄的、近乎冷酷的实务洞察力与破局胆魄……
他心中那点原本微不足道的印象,被彻底颠覆了。
账册清楚而实物亏空?不查仓廪,先查耗羡?
割断利益输送,改革仓管制度?
甚至……直达天听的密奏渠道?
林峰的指尖停止了叩击。
这些想法,有的尚显稚嫩空泛,有的实施起来阻力重重,但它们组合在一起所呈现出的那种思维路径。
不循常规,直指核心,敢于触碰敏感的利益链条,甚至隐含对现有制度的审视与改良意图——这绝非一个寻常书香门第娇养出的少年所能凭空杜撰。
这需要有人点拨,需要有接触某些“非常规”信息或思维的渠道,更需要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权力运作与灰色地带的敏感嗅觉。
假以时日……不,甚至无需太久,只要稍加引导,给予合适的平台与历练,这个郭宝儿所能展现出的价值,恐怕远超十个、百个只会埋头苦读、恪守教条的所谓“才子”。
顾舟那小子……当初在县衙后堂,看着郭宝儿时那抹令人心底发毛的笑意,原来并非全然是戏谑或一时兴起。
他竟在那般狼狈不堪的情境下,硬生生从一堆烂泥里,窥见了一点点未加雕琢的、或许能淬炼成利刃的坯料?
林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身侧。
顾舟此刻正微微侧首,似在倾听身旁一位官员的低语,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堂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林峰注意到,顾舟那双总是半垂着的、掩映在长睫下的眼眸,在郭宝儿说出“查耗羡”三字时,曾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那并非惊讶,而是一种近乎验证了某种猜测的、淡漠的了然。
是了,林峰心中豁然开朗。
顾舟看似随性妄为,实则眼光毒辣得近乎妖异。
他救郭宝儿,绝非善心大发,亦非仅仅为了给郭家一个人情或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是真的在那场卑劣愚蠢的绑架未遂案背后,看到了郭宝儿身上某种稀薄的、却真实存在的潜质。
一种或许连郭宝儿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于“规则漏洞”与“权力缝隙”的天然直觉,以及为达目的可以不那么顾忌寻常道德束缚的某种心性。
这种潜质,在读书人普遍崇尚“君子之风”、“煌煌正道”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危险。
但在某些特定的棋盘上,在某些需要破局、需要非常手段的领域,这种“格格不入”与“危险”,恰恰可能成为意想不到的利器。
“原来如此……”林峰心中低语,唇角那抹习惯性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却依旧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顾舟啊顾舟,你这是在为将来……蓄养一把或许用得上的‘偏锋’之剑么?”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长春书院学子所在的区域,看着郭宝儿正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水,手指仍有些发颤,却强自镇定地小口啜饮,周围已有不少同窗投去混合着惊羡、嫉妒与难以置信的目光。
而稍远些,那个叫郭泽的少年,依旧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眼低垂,仿佛周遭的一切赞誉与风波都与他无关。
两人之间,不过隔了数人之距,却仿佛隔着截然不同的气运鸿沟。
一场精心策划的绑架,一次看似绝境的牢狱之灾,一次不可思议的逆转脱身,再到如今这三场大比中堪称惊艳的亮相……
郭宝儿这短短数月的人生起伏,简直像话本故事般离奇。
“好算计。”林峰心中暗叹,对那位看似阴郁寡言的少年,评价不由地又提高了一层。
这绝非一时兴起的玩闹,而是着眼长远的布局。郭宝儿越是出众,将来与顾舟的羁绊就越深,所能发挥的“助力”也就越大。
堂中,云泽书院的陆洵院长终于缓缓起身。这位以严肃刚直著称的老者,此刻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他向着长春院长及贵宾席方向拱手,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却仍能听出一丝暗哑:“此番…切磋,云泽学子学艺不精,让诸位见笑了。老夫…受益匪浅。”
说罢,竟不再多言,也不看身后那些面如死灰的弟子,径直转身,向堂外走去。
云泽众人如梦初醒,慌忙跟上,来时那股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颓唐与仓皇。
连续三场,尤其是最后一场在最为看重也最为自信的实务策论上,被一个长春书院的少年以如此方式“压制”,这份打击,对云泽书院而言,无疑是沉重乃至耻辱的。
长春书院这边,则已陷入一种克制的狂喜之中。
众学子看向郭宝儿的目光已截然不同,先前或许还有因其家世或侥幸脱罪而生的鄙薄,此刻已被惊叹、佩服乃至隐隐的敬畏取代。连败云泽三大主力,这是长春书院近年来在与云泽的明争暗斗中取得的最为辉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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