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开到商场停车场，秦染的心情都没平复下来。
好在见到沈沉梅以后，她冷静了许多。
“染染，这个手链怎么样？”沈沉梅带她去逛金店，“鱼骨链，很秀气。”
店员将手链拿出来，秦染顺从地伸出手去试。
在店员的夸奖中，沈沉梅付款，秦染收下。
“要是栎栎还在……也和你一样大了。”沈沉梅有些感伤。
秦染看见沈沉梅空着的手腕，挑选了一个更符合沈沉梅气质、克重更大的镯子作为回礼。
沈沉梅受宠若惊，再三拒绝。
“沈姨，你记不记得四年前你曾经给过我一个绿色的镯子？”秦染回忆，“当时我好像有说，以后有机会再回礼给你，现在就是那个‘以后’了。”
提起绿镯子，沈沉梅有些赧然。当时会给秦染那个镯子，只是想看见有人戴着女儿的遗物罢了。
收到这个“回礼”，她愧不敢当。
“染染，当时我……”
“沈姨，我知道的，你那样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沈沉梅会和秦江庸结婚，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失去了女儿，秦江庸失去了妻子，他们因为经历相同，互相舔舐伤口。
但其实，因为相似经历而靠近彼此的人不是秦江庸和沈沉梅，是她和沈沉梅。失去母亲的女儿，和失去女儿的母亲，两个痛失所爱的女性之间无言的互助。
“那个时候……”
“沈姨，其他的事情，我也接受。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秦染知道，她想说与沈聿有关的事情。
沈沉梅开始无声落泪，秦染把纸巾递过去给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帮她撕掉手镯上的软膜。
过去几年确实发生很多事情。
起初，她与沈沉梅接触，沈沉梅莫名待她很好，又绝口不提有关沈聿妹妹的事情。
那时秦染还不明白其中缘由，是在沈聿离开以后，沈沉梅看见她的脆弱，陪伴她，她们短暂地交心，她才有些确定，沈沉梅是在透过她看自己去世的女儿。
所以沈沉梅抗拒她和沈聿发展出除兄妹以外的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和沈沉梅的关系清朗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送礼物给沈沉梅，离开金店以后，沈沉梅一直想说些什么，到分别时，才终于开口。
“……要是你们之间还有感情，我不会再反对。”
沈沉梅知道沈聿的性子，虽然桀骜，但总归不坏。如果他们有感情，对于秦染的未来，她也更放心一些。
“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兄妹关系，我有男朋友了。”
沈沉梅不再勉强：“那下周，方便的话，带他回来吃饭。”
“嗯。”秦染点头。
秦染在午饭前按时到家，她记得自己答应了沈聿周日要陪他吃饭来的。
显然，沈聿自己也记得这个约定。
她到家时，饭菜已经做好，木木在另外的椅子上坐着等她。
“木木。”秦染放下包，换好鞋子，走到木木的椅子前，蹲下，“你有自己专属的小椅子了？”
她和木木平视，木木抬起爪子，放在她的头上。
看起来很像关照它的小弟，秦染没忍住笑了。
然后，她抬头迎上沈聿的目光，又看见他身上的衬衣，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你中下旬离职？”沈聿同她确定，“九月去临海？”
“嗯。”秦染洗手，随后坐在自己的位置。
“我周三出国，顺利的话，中下旬回来。”
“哦，”秦染埋头吃饭，“我不像你，要求无关的人必须报备。”
“秦染，”沈聿放下筷子，“从今天开始，不管已决定的事情还是未成行的念头，我都会同你报备。”
“我不想重蹈覆辙，我会知错就改。”
“……可是我不想知道。”
沈聿身上的事情很多，变动也多，她没有那么多信息空间留给他的那些琐事。
“而且，你这样做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意义。”沈聿坚持，“我想挽回你。”
她该怎么和沈聿表达，事已至此，就朝前看，不要再做纠缠，浪费彼此时间了呢？
“哥哥……”
“不是想要推不开的恋人么？”
“你可以继续考验我，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
……
尽管沈聿周三才走，从周一开始，他就经常忙碌到深夜才回家。
几次秦染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再看向手机，都几近凌晨。似乎是为了不影响她的睡眠，一连两天，沈聿都睡在沙发上。
经过童话小镇的事情，秦染恐怕哪天没有崩住和沈聿犯下大错。现在这样也好，他们几乎碰不到面。
准备出发的这天上午，沈聿给她发了一个共享文档。
“为了不影响你的感情，我把想说的话放在里面，你方便的时候可以看。”
秦染觉得有些好笑。
“你直接用之前的呢？”她随意地奚落。
她和沈聿初在一起时，曾经发过一个共享文档给他。那时候她对沈聿有很多好奇，每天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又怕他会烦，才出此下策。
沈聿刚走的两年，她几乎每天都看，她甚至幻想，哪怕沈聿说一句想她，她都要立刻跟他求和。
“你两年前关闭了我的编辑权限，你忘了？”
秦染：“……”
她记得。
那是沈沉梅告诉她沈聿要回来，结果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任何消息，她一气之下的决定。
“我看你关闭了，以为你真的不要我。”
……这么草率么？
他走的可是四年，前两年也是音信全无。怎么她刚关闭，他就想联系？未免也太过巧合。
“就是真的不要你。你现在也可以停止挽回。”秦染打字，随后屏蔽了和沈聿的聊天框。
沈聿出发那天下午，祝茗搬到了楼下。这样既可以不折腾她，也方便他们见面。
周三晚上，秦染下班后便直接去祝茗家里待着，避开了在沈聿出发前和对方见面的可能。
“要留宿吗？”祝茗见她十一点还没准备回去。
秦染摇头。
祝茗租住的这里，从户型到布局几乎和沈聿家无异，只有一间卧室，和祝茗挤在这里，不如直接回楼上住。
“我哥不在，我还是回去住。”
独居比合住舒服太多。
沈聿走后，她开始观察这个房间，沈聿几乎带走了他的所有东西，包括木木。秦染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木木放在明鑫和楚晨那里寄养。
有时早晨醒来，秦染会有些恍惚，先是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随后是沈聿，房间空荡荡的，甚至有回声。
哄人总有哄累的一天。幸好沈聿总是能在她动摇之前撤退，让她能守住阵地。
桌子上有两个纸团，秦染随手丢进垃圾桶，把冰箱里临期的食物处理好，秦染下楼去丢垃圾。
要把袋子丢进垃圾桶的一瞬，她忽然觉得那两个纸团有些眼熟。
很像是四年前他们一起去园游会时放进许愿箱的。
怕沈聿会偷看，她将纸条折到不能更小。似乎就是她的折纸习惯，但并不十分肯定。
想着，秦染赶忙去垃圾袋里把两个纸团翻找出来。她的那张纸条似乎被人反复翻开过，折痕很重，甚至有些破损掉渣。
然后，秦染看见了自己四年前写下的文字——我想和沈聿一起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秦染怔了怔，看来某一时刻的想法确实稍纵即逝，她竟然想不起来自己写下的是这样一句话。
今时今日，真的有这样一个许愿箱，她可能会写，希望自己独自在临海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秦染犹豫片刻，还是拆开了沈聿的那张字条。
内容很简单——希望秦染得到她想要的。
她把这两张字条折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聿离开以后，他们没再联系，秦染没有点开那个文档，她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和祝茗的相处平淡如流水，不和沈聿见面的日子，生活开始变得平静而没有波澜，她一度接受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下班以后，她会和祝茗一起吃饭、看电影，去楼下散步。
尽管理论上还在热恋期，但他们的生活整体趋于平淡，因为他们都很忙。
祝茗有读博的想法，投入到学业中的时间变多，她要找临海的房子，在临海的酒店住了几次。
几天过去，从祝茗做饭变成了一起点外卖，出去看电影变成了在家里看电影，每次挨不过片头曲，祝茗就会睡着。
周末，秦染开车带着祝茗，去童话小镇跟彭鹏、苟一明一起吃饭。
规律而平淡的生活很容易麻痹人心。坐在苟一明对面，秦染竟然也吃得下去饭。
彭鹏在场的时候，苟一明总是很得体的。听了祝茗的建议，秦染认真观察苟一明，想要了解彭鹏喜欢他的原因。
彭鹏的杯子空了，苟一明会立刻给她倒满。彭鹏放下筷子，纸巾就会递过去让她擦手，夹菜、言语关心、调空调温度，事无巨细，悉心呵护。
秦染感觉到祝茗尴尬起来，开始想要在她身上做同样的事情。
秦染摇头，示意他不必。
这顿饭相当平静，秦染没有觉得难捱。
席间，她百无聊赖，点开和沈聿的聊天框，点开那个共享文档。
沈聿：“平安落地，你吃饭了吗？”
沈聿：“会面顺利，大约可以提前回去。”
沈聿：“很想你。”
沈聿：“买到两本英文原版书【图片】，回去一起带给你。”
沈聿：“十一月有《疯狂动物城》第二部，想一起去看吗？”
……
沈聿：“说了很多没意义的事情，你不想看也很正常。”
沈聿：“秦染，我很想你。”
沈聿：“秦染，我可以想你吗？”
……
一连四五页，秦染随手往下划着。
“染染！”彭鹏跳到她身边，她立刻放下手机。
也是这个时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们的关系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
彭鹏和苟一明在一起，她不信任苟一明的人品，那么她将再无法把自己的心事说与彭鹏听。
可能，知心朋友的结局总是貌合神离。
“你觉得一明今天表现怎么样？”
趁着苟一明和祝茗都不在，彭鹏才找到机会来询问秦染的意见。
其实，她的意见并不作数。在这点上，祝茗说的是对的。既然彭鹏不会听，说出来让她不开心也很不知趣。
“还可以。”
“太好了！”像是终于得到她的认可，彭鹏如释重负，“你和一明下个月都去临海，要不在你们去之前，咱们四个人组一趟四人旅行？”
秦染：“我时间有些紧张。”
彭鹏失望地：“你不是29号离职，9月8号才入职吗？中间有很长的时间呢。”
“啊……”秦染见这个方法推脱不过去，便找其他理由，“那伊照怎么办？”
“等明年咱们六个人再一起！”彭鹏嫌她犹犹豫豫，“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毕业旅行。”
秦染暂且答应：“都听你的。”
彭鹏很开心地去找苟一明分享情况了。
等祝茗回来，坐在她身边，秦染闻到一丝烟味。
“你抽烟了？”秦染立刻换了个座位。
“没有……是一明。”祝茗拍拍衣服，想把身上的二手烟拍掉。
见秦染对他抗拒，祝茗有些委屈：“染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不喜欢烟味，尤其讨厌抽烟的人。”
祝茗愣了愣：“你放心，我不会抽烟的。”
秦江庸从她母亲住院时开始抽烟，这几年也没有戒掉。上周她和沈沉梅一起逛街，还闻到沈沉梅衣服上的烟味。
知道自己反应过激，秦染坐回原来的位置：“抱歉，祝茗。”
“没事的，我也讨厌烟味。”祝茗捉着她的手掌，放到手心里，“今天感觉还好吗？”
秦染点点头。
祝茗松口气：“你知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苟一明的牙，好严重诶。断了两颗，伤到神经做了根管，以后都不能吃硬的东西了。”
“哦。”秦染脸色冷了冷，“这件事是他活该。”
祝茗叹气：“其实，染染，毕竟是苟一明受伤了，彭鹏他们两个能毫不介意地和我们一起吃饭游玩，能看出来他们是底色很好的两个人。”
秦染不解：“苟一明言语侮辱我，我还能同意一起吃饭，我才是那个底色很好的人。”
祝茗愣住：“我知道呀，我就是喜欢你纯洁善良。”
秦染坐得笔直：“我可没有这两样美好品质。我甚至觉得他两颗门牙完全打掉，需要种植才能解气呢。”
祝茗怕她生气，赶紧哄她：“你不会这样想的，怪也只能怪你哥哥太冲动了。”
“我哥哥没有冲动。”
秦染重复：“在苟一明这件事上，我哥哥没有任何问题。”
苟一明和彭鹏正在门外，听到秦染这样说，对视了一眼。
祝茗去卫生间，秦染听见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便拿起来。
是沈聿。
“看了不回，是不是我发的东西真的很没意思？”
沈聿：“【图片】”
是当地的落叶，沈聿要带回来给她。
沈聿：“我刚看到你在看我发的内容，这片落叶就掉在我面前，可能是它带来的好运。”
秦染没回，把手机放在一旁，因为彭鹏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在男士卫生间门口，苟一明拉住祝茗：“有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祝茗不解苟一明发微信叫他出来的举动：“有关秦染吗？那就不要和我说了，有关她的事，需要我知道的话，她会自己告诉我的。”
“是有关她。”苟一明点燃一支烟，“还有关她哥哥呢。”
祝茗不想听，但又挪不动脚。在他看来，秦染和她哥哥的关系实在暧昧。
苟一明点开手机相册，找到昨天照的两张照片。
祝茗不看，想走，又被他拉住：“如果说，四年前秦染和沈聿来这里开房的事情你不想知道的话……上周六他们也来开过房，一间。”
“作为朋友，我觉得你真该知道些真相。”
……
秦染感觉彭鹏有话想跟自己说，但她一直没有开口，秦染便等着。
“秦染，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这是一场谈判。
秦染从没想过，有一天坐在她对面的人会变成彭鹏。
“因为把你当朋友，我今天才会来。”秦染耐心地，“不然，我不会和苟一明再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既然你选择来了，你就不要再说那些事情。”彭鹏责备她，“你刚才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嗯，我下次注意。”秦染退让。
“……坐到一个饭桌上吃饭了，还要说他被打是‘活该’。”
“彭鹏，我刚才说的话只针对于之前的事情，如果以后他不再做其他事，我不会追着不放，也可以不再提起。”秦染妥协。
“还有，非要论这个事情，是你哥打了一明。”见她退让，彭鹏深呼吸一口气，重复，“我知道并不是你指引，但这是既定的事实——因为你，你哥打了一明。”
“嗯。我和我哥共同承担。”
尽管她不明白彭鹏为什么要突然对她发难，但是彭鹏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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