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遗传了他娘亲的姣好面容，季明鸢身形清癯，裹在书院的灰褐色长袍里更显出一段伶仃，偏生眉眼却穠丽得惊人。
他一见到裴砚声，原本眼尾洇着的泪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季明鸢从小便过目不忘，又因吃尽苦头很会察言观色，他读书极好，但是每逢书院小测时他总会故意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然后和裴砚声一起被分到黄字班。
黄字班里的人大多是游手好闲、无心课业的富家子弟。
前几日砚声不在，他便独自在房内温书，或是去请教夫子课业，有时也会帮着杂役做些活计赚些银钱傍身，因此书院里的夫子和杂役大多都认识他。
今日季明鸢听到了裴砚声来上学的消息，便也匆匆赶来黄字班一起读书。
“裴哥，你终于来了哇！”，季明鸢委屈巴巴地撇撇嘴，“你都不知道小弟我有多想你，你最近都不和我一道玩了。”
裴砚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这个嘛，哎，我也是逼不得已才来的，等过两日休沐我们再一起去酒楼吃饭
去”，
说着又热情地把他拉到身边，指着他后座的贺玺和沈知阙介绍道，
“这是我师傅贺...，不，喜何，你上次见到过的，就是在春水阁叫小爷我输的心服口服的神人！”，他在好哥们面前十分放松，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
“我跟你说，喜哥是真厉害，我们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那日......”，裴砚声正欲说下去，被贺玺装作无意地打断，“裴弟，快别说我了，我那点本事真的躁得慌，快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哥吧。”
“喜公子你好，我叫季明鸢，也在这里读书。”，季明鸢浅浅地笑了起来，然而仔细看去，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看得出来，才过去几日，裴砚声便和这位显然用了假名字的公子熟络极了。当日春水阁的那番激怒的话明明就是算准了裴小少爷不会将人咋样，可见对他极为了解。
可是裴砚声和喜何之前从未打过交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而且刚刚对方还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裴砚声要说的话，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
是个聪明人。
所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裴砚声心思单纯，为人仗义。但愿，这位喜何公子可别打什么坏主意。不然，他不会放过他的。
他会一直盯着这个喜何的。
恰巧，贺玺上辈子也是从一介孤女摸爬滚打上来的，对他人恶意的感知特别敏锐。她一下子便感受到季明鸢态度上的不善和怀疑，她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季公子幸会。”
日久见人心。
这个季明鸢她上辈子就知道了，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加害裴砚声的，这就够了。
而裴砚声这个憨憨完全都没感受到现场的风云涌动，他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和新认识的好哥们结交，想着以后又可以多一个人一起玩了。他兴奋地又指着沈知阙说道，
“明鸢明鸢，这个是我二表哥，就是沈家新找回来的二公子沈知阙，你也一同随我叫表哥呗。”
面对裴砚声的表哥，季明鸢热情了几分，真情实意地招呼道，“沈公子幸会，沈公子真不愧是沈家之后，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能认识是我季某人的福气，我以后也可以随着裴哥一起称呼你沈表哥吗？”
不料，沈知阙语气淡淡，“幸会，季公子言重了，以后唤我知阙即可，我只有一个表弟。”
一时间，季明鸢脸上的笑意都僵了一瞬，眼尾的泪痣微微一颤，但他很快重新扬起笑容，嗓音温软，眉眼弯弯，“知阙兄说得是，倒是我唐突了。”
裴砚声不解地用小胖拳锤了锤沈知阙的肩，他一贯秉承有话直说，“表哥啥情况啊，之前你看到我的兄弟喜哥也不这样啊。”
季明鸢顿时明白了过来，沈知阙这是在帮喜何抱不平。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沈知阙，喜何，这两人好似交情匪浅？
不过，旁人如何与他无关，反正他只在乎裴砚声的感受。
而被人遗忘在一旁的燕绥之则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时不时低笑出声来，“有趣”，也不知是说话本里的故事有趣，还是在说什么别的。
——
上午的课讲的是《论语》中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黄字班上大多学生都听得昏昏欲睡，有的干脆趴在桌上去寻周公。
燕小侯爷在继续翻看着他的话本，而贺玺和沈知阙等人则是认真地将夫子所述记录在纸张上。
窗外竹影沙沙，讲台下的贺玺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为政以德”。
是啊，圣君临宸，天下归心，耕者让畔，行者让路，鳏寡皆有所养。（注）
她在盼着这一天能尽快到来。
......
日头行至中天，远处传来三声悠长的钟声。
教室里正瞌睡着的少年们猛然惊醒，堂下已是一片窸窣。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案头，“今日课毕——”，尾调拖得老长。
学生们忙急急合上未动一页的书册，纷纷一个箭步地就往食堂方向冲去。裴砚声则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转过身来，“走，我和明鸢带你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今日周三，食堂中午特供火腿炖肘子、菱粉糕。”，季明鸢在一旁贴心地报菜名。
裴砚声一听，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催着贺玺和沈知阙跟着他俩去打饭，四人一道向食堂走去。
打膳处早已排起长龙，人潮蜿蜒如蛇，衣袂摩挲之声簌簌不绝。有学子在后面翘首张望，也有偷奸耍滑者插队被众人揪了出来。
轮到他们四人时，特供的火腿炖肘子已经只剩下了三份，其余的只剩下普通的荤素吃食。
而排在最后的裴砚声恰好没有赶上。
他端着盘蔫蔫地随着其余人往空的木藤长条桌走去，突然，三盘火腿炖肘子全部不约而同地推到了他的眼前。
“吃我的吧，我不爱吃。”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地传来。
裴砚声一愣，感动地说道，“好兄弟！一起。”
正当他要将盘子推回去的时候，忽闻得一声低沉的男音，“裴小少爷，我这恰好有两盘，不介意的话，一起用膳吧。”
四人顺着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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