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不捕海蛇,改去江下街做盐手了,这个消息没过黄昏,就在西塘关传遍了。
这让之前暗戳戳说闲话,看笑话都气?闷得不行,也有的来打听,一说要跟那么多人做活,又露怯了。
“我怕,我当然?怕,”王三娘收拾着衣裳,“怕有个啥用,把钱挣了再说,一个月也能挣个一两呢。”
她跟陈大发说:“你以后也别捕海蛇了,去给陈大木打打下手吧,拖回来的废木料还能给小?满当柴烧。”
“我们?这做得不是好好的,咋就想着去当盐手,剖鱼鲞去了,”陈大发坐在凳子上,满脸不解,他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海蛇皮。
王三娘也一屁股坐下来,“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可?小?满叫我去了那,人家那又缺人,就去呗。”
“我们?老是给儿子打算,以后也给自己个活头行不行,你只管把家里鸡鸭,顺子给管好就成了,晌午这顿饭我不回来吃。”
王三娘又叹口?气?,“你说小?满咋就这么招人疼呢,她说让我晌午到她那吃去,有她一口?饭吃就少不了我的。”
“我也想吃,”陈大发嘀咕。
最后也没管其?他人咋想的,第二天一早王三娘就拿上了东西,把江盈知给的新鲞刀藏在袋子里,自己一个人去了江下街。
她领了墨鱼,上工做活,剖鱼鲞的时候比谁都快。
坐在她旁边的女人说:“你这手真快,以前咋没见过你,刚来的是不是?”
“哎,我从?那个,那个西塘关来的,”王三娘说得小?声,面对外?人时还是有点内敛的。
那女人说:“我知道你们?这地方,大家都叫我巧手姑,你叫我陈巧手吧。”
如此,王三娘居然?在第一天上工,就交到了个伴,还是极为热心肠的,跟她攀谈闲聊,告诉她哪个管事?脾气?好,哪个难相处。
王三娘从?江下街走到渔港,淌了不少汗,坐在摊子上时跟大家说起这个人。
小?梅在旁边给王三娘摇扇子,闻言立即说:“这么好,伯娘你也真厉害,就过去那么半天,立马跟人家混熟了。”
“阿姑,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点拌面啥的给人家,”江盈知擦了擦汗说。
周飞燕问?,“王婶,你这样累不累,从?里镇走到这,要不以后我给你送饭去,我走得还快。”
她心里念着王三娘替她跟其?他女人出头,这份情比什么婆媳情还叫她难忘。
“走几步路的事?情,你可?别来,你这眼睛又没那么好使,王三娘埋头吃着凉粉,连忙拒绝,她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哪里要人送饭了。
陈强胜嘴上没说什么,一路送王三娘到城门口?,目送她离开?。回来的时候跟周飞燕商量,两个人决定收了摊后去布店,给王三娘买两双透气?的布鞋。
等?这两人买了鞋回来等?着的时候,王三娘兴高采烈地提着一包东西出来。她在几人面前晃晃,难得那样高兴地说:“今儿去挣了四十文?回来,想着这笔钱,就该跟大家一道用,就买了点猪头肉,还鲜着呢。
“我又添了点钱,买了不少,一起吃点。
晚上是在王三娘那吃的,菜嘛,凑合凑合,主?要还是吃猪头肉,江盈知调了个蘸水,酱油醋一点花椒,可?把大家吃得嘶嘶冒气?,又觉得过瘾。
陈大发喝了口?酒说:“如今我算是更翻不了身了,外?头都传我们?家王三娘是真瞧不出,闷不吭声就去找了个好活。
“让她们?说去吧,王三娘也难得畅快,这可?是她自己一个人赚的钱,以后每天数钱都得数笑了,走娘家时还能多买些东西给她娘补补。
江盈知在那又说了会儿话,回了家,她赶紧倒腾她那点花椒和辣椒,把干辣椒剪了蒂,取出籽来。
“好熏,小?梅忍不住眨眨眼,有点想要流泪,这啥玩意这么呛,简直比开?了坛的臭冬瓜还要熏人。
“你别蹲下,你站起来拿远点弄,江盈知告诉小?梅后,又把辣椒籽倒进竹筒里。
夏季种辣椒很合适,只要在辣椒籽出芽的时候足够湿,能活的机会就要大上不少。
当然?能出多少辣椒,她也说不来,花椒倒是不大好活,而且要在秋季播种。
她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把花椒挑出点,倒锅里,加茴香、芝麻和盐炒熟,再拿出来碾,不麻,但是碾的时候很香。
小?梅好奇,“阿姐,这你拿来做什么吃?
江盈知把椒盐倒进罐子里,抖了抖,她回道:“能做不少吃的,什么椒盐虾,椒盐排骨,椒盐酥饼,你要不尝点这椒盐?
“我不吃,小?梅立马摇头,把砧板拿去洗了。
忙了这头还不能歇,江盈知把买来的面粉倒进盆里,加了水开?始揉面。
这里没有高筋面粉和低筋面粉这一说,想要得到澄面,也就是纯粹的小?麦淀粉,就得把这几种面粉都试一试。
她最后选了一种比较好的面粉,揉成面团,
在水里反复搓洗。
小?梅举着油灯在一旁看,颇为不解,“这面粉还可?以洗啊?跟搓衣服一样。”
江盈知站起来捶捶腰,“可?以啊,就是费劲了点。”
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在摊子上卖这个的,太麻烦了,而且她还回不了本。
洗出来的面团上锅蒸熟就变成了面筋,就那么一点,她切了和小?梅一起蘸着料吃了。
剩下的淀粉水把沉淀物晒在木盘里,刚好铺满底,做它费了好些工夫,就出那么点。
转天面粉快干了,她盖了层纱布将东西放好,然?后带着新做的椒盐粉出了摊。
在海浦,一到梅雨季节时,鹰爪虾更多了,大伙管这叫梅虾,一网就能捞上来不少,卖得又很便宜。
江盈知买了两大桶,所以除了盐水虾外?,她还准备做椒盐虾,这得下油锅先炸。
炸货的香气?是很诱人的,那种在油锅里翻滚的声音,虾开?背后被炸得皮酥内软,整个虾壳都又酥又薄,与肉分离开?。
炸好的虾被江盈知捞出放在一旁的方盆里,那油亮的色泽,让人忍不住停了脚步。
“这大热天的咋还炸起虾来了呢?”
陈三明摇着扇子走过来,看到就忍不住说了句,“真费油啊。”
“吃不吃,”江盈知用湿布巾擦脸,其?实她倒也不觉得太热,海浦的夏天可?比后世凉快多了。
陈三明把手里的桶提起来,放到桌上,“吃啊,用这点冰换你的虾。”
“冰厂里送的,就那靠花斑岛隔壁那山岛,冬天储了冰搭棚建的,夏天就挖了冰来卖给冰鲜船,到我们?手里头都是些碎冰了,我拿着也没用,你拿去用吧。”
江盈知把复炸过的虾倒进油纸袋里,撒了点椒盐粉使劲晃晃,递过去给他,又瞧了眼那冰,“你还真客气?,这冰刚好能用上,你也别走了,在这等?会儿。”
她反正?总有很多个空竹筒,把酸梅汤倒进去,又把竹筒塞进碎冰里,大热天的喝冰镇酸梅汤才过瘾。
陈三明捏起一个椒盐虾,扔进嘴里,他以为就是普通的炸虾味,结果?进了嘴嚼开?,才发现这味道很奇妙。
是从?来没有尝过的滋味,吃了舌头会有点麻,而后是咸,微微的辣。陈三明瞪大了眼,“这什么东西啊?这么好吃,这个料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尝到过。”
之前在这摊上的东西,虽然?名字古怪点,但是尝到嘴里都是鲜香为主?,这个却是咸麻口?感的,让没吃过的人可?不是大为震惊。
“这是椒盐”江盈知把干花椒拿出来给他看“用这磨的你帮我瞧瞧这外?帮商船上有没有卖这种的有的话帮我买点来。”
陈三明日常除了收税外?还得上船检查货物称重哪些船上有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嘴里吃着椒盐虾接过花椒一瞧顿时乐了“这玩意啊别说外?帮商船了出了海浦多的是也就我们?这边生的不多罢了你去医馆也有的卖的只是掺在药里磨了粉。”
“你等?晚些我托大胖去给你买点来我说呢这玩意其?他岛上生的满山都是怎么就没人吃原来是不会吃啊。”
江盈知将冰镇的酸梅汤递给他“多买点啊再多我也不嫌多。”
“那再给我来份虾我拿去给大胖顺便让他下午去山岛的时候收点来”陈三明感慨
他又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长呼口?气?在这个燥热的天里算是活了过来。
等?他走后陆续又有人过来有些倒也不想买的可?海娃和秀秀两个小?孩就坐在摊子边的阴凉处。拿着一口?小?碗一只只往嘴里塞那清脆的响声连皮带肉的酥看着可?不就十分馋人。
“给我也来一份那两个小?孩吃的”有个大叔过来说“刚闻着还觉得这味香是香还能忍着不买可?瞧两小?孩吃的那模样跟吃啥啥山珍海味一样可?把我给馋到了。”
他伸手接过油纸袋急急忙忙抓了两只炸虾往嘴里塞吃的时候倒是默不作声只是眼睛睁得大了些紧闭着嘴细细地嚼。
吃完了后他才说:“以前哪尝过这种味道啊我怕是好几天都忘不了。”
“再来一份我带回去。”
江盈知说:“椒盐粉是现在撒还是回家撒去这要是回家吃的话那粉就另外?装。拿回去锅里放点油切点蒜末炒香再把这虾放进去炒热把粉撒匀比干吃更好吃。”
大叔连忙道:“哎那就这什么椒盐粉另外?装我拿回家试试。”
不止他一个人但凡有从?路上经过的少不得要买一份尝尝倒是更适合夏天的盐水虾买的人并没那么多。
最后椒盐虾连带着椒盐粉都被买空了还有人急急忙忙过来问?江盈知也只能无奈地指着空桶说:“明日再来吧真卖完了。”
小?梅在一旁和陈强胜挑拣着花椒籽等?晚上拿回去炒江盈知也终于能坐下来歇会儿了。
此时白云笼罩了烈日倒显得没
有那么炙热,周飞燕抬头看了看天色,她跟江盈知说:“小?满,这里麻烦你看着点,我和强胜去一趟里镇医馆。
江盈知赶紧说:“小?燕姐,你们?赶紧去吧。
陈强胜伤腿走的路多,里头就胀得疼,周飞燕陪他去医馆瞧瞧,能不能再开?点膏药。两人顺便还要去趟江下街,看看王三娘在那边活做得怎么样。
等?周飞燕扶着陈强胜走远,江盈知才收回目光,她喊,“秀秀,海娃,坐过来点,今天小?绿她上外?婆家了,别瞧那边了。
两个小?孩也很听话地走了回来,坐在小?凳子上,突然?海娃指着海岸口?,他说:“船,外?面来的船!
江盈知和小?梅都望过去,倒是有点惊讶,是明府的航船,有些日子没看见了。
有不少人从?船上下来,有个女人从?摊子前走过,抱怨道:“这群海盗有完没完,老是这个岛晃一圈,那里抢一圈,害得我们?走也走不了。
“谁说不是,下回出门前拜拜海神,白费了多少天。
江盈知了然?,怪不得明府的航船一直迟迟不来,还没等?她起身,不远处有人冲她招手。
是李翠文?的丈夫,管航船货运的。
她急急走过去,李翠文?丈夫把东西交给她,并说道:“上回你寄过来的那些淡菜干、海芥菜(裙带菜),我们?吃着都觉得很好,要是不麻烦的话,劳烦再帮我们?买点来。
江盈知拿过东西,一大包特别重,她用了点力?气?,随后点头,“没事?,这些我都还有挺多,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给送过来。
“就明天一早,耽误不得,李翠文?丈夫又指指她手上的东西,“这是周巧女,是这个名字吧,她托我捎过来的,你们?拿回去看看,有什么要寄给她的,明日早点拿过来。
江盈知的心都被这沉甸甸的东西装满了,她朝人家道谢,抱着这个包袱回到了摊子上。
小?梅立即凑过来,她连忙说:“是不是晚娘寄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江盈知说完,在几双眼睛下,慢慢地解了上面的绳扣,把包袱皮摊开?,里面还有层布包着。
直到她全?部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有好几个香袋,应该是端午用的,绣了粽子,有一股很浓的艾草味。
小?梅拿起两只布老虎,她看了又看,才说:“年年端午五月五,剥过粽子做布虎,我们?这一带到了端午,都得给小?孩做布老虎。
她年纪都大了,想也
知道这布老虎是给两个小?孩做的,小?梅把手上的布老虎塞给海娃和秀秀,“你们?两个拿去玩吧,可?别弄脏了。”
江盈知也觉得周巧女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光是看着那些编好的长命缕,藏在纸包的苍术和白芷,调配在一起,能熏蚊虫。
至于那一包沉甸甸的,竟然?是油菜籽,许是想着江盈知用油多,特意挑了好的油菜给寄过来。
还有的便是红糖,一小?罐蜂蜜,几块软布。
江盈知并没有找到任何信件,但是这些东西已经全?然?表明了心意。
小?梅出神了好久,许是要哭的,最后也忍住了没哭,只是夜里回家,恨不得什么都要给装上寄给周巧女。
海娃还把自己在海滩上精心捡来的贝壳、海螺也放进布包里,还有他舍不得吃的糖,通通塞进去。
他说:“都给娘,娘一看见这些,就知道是我给的。”
江盈知闻言笑了声,“可?不就知道是你给的,谁会把贝壳海螺都装上啊。”
她给了海娃一个竹筒,让他放这里面,就不会被压坏了。
给周巧女的东西倒是一早就备好了,各式各样的都有,吃的用的穿的,样样齐备。有时候小?梅在街上看见个货郎,卖的刨花水好,她也要买一点来。
说是夏至的时候可?以给晚娘梳头发用。
备的时候只想着这样东西好,结果?归拢到一处的时候发现,哦豁,三个大布袋才刚刚好好能装下。
小?梅鼓起劲来一提,结果?根本提不动,往后倒摔了一跤,江盈知赶紧绕过去扶她,结果?她哈哈笑着说:“太重了,装的什么,我压根就提不起来。”
海娃也跟着乐,趴在大包袱上大笑。
江盈知几个在家里乐完了,第二天清早拿到航船上时,倒换其?他人乐了。那个矮胖的船老大笑道:“装的什么宝贝啊?这么沉,你们?把自个儿家里都给掏空了吧。”
“回去吧,保管给你们?送到,忘了别人的,指定也忘不了你们?的。”
江盈知想也是,毕竟她和小?梅可?是交了两百文?的货运钱。
她从?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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