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内,紫宸殿中一片死气。
官家萧昀端坐于御案之后,案上,摊着两份密报,一份是淮南路巡检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另一份,则来自皇城司指挥使,墨迹犹新。
殿内侍立的宫人早已屏退,只余下心腹大太监王德全。
空气中龙涎香的味道浓郁得化不开,却压不住那股从御座散发出来的威压,令人骨髓生寒。
良久,萧昀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殿中垂首肃立的几位重臣——枢密使、参知政事、三司使,皆是朝中肱骨,此刻却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泗州的‘时疫’,控制得如何了?”
萧昀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每个字却都像冰锥,一下又一下砸在殿中诸臣的心上。
枢密使李崇云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官家,淮南路巡检使已奉旨封锁运河沿线,疫区军民一体隔离,药材粮秣正加紧调拨,只是……”
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
“运河封锁,漕运断绝,淮南路囤积的二十万石赈灾粮……”
“粮?”
萧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泗水仓那把火,烧得真是时候!到底是想烧粮?还是烧掉什么别的东西?!”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紫毫跳了起来,殿中诸臣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太子失踪的消息是绝密,但官家这雷霆之怒所指,已昭然若揭。
萧昀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的三司使吕元弼。
吕元弼是五皇子萧玠的外祖,昨日才抵达京城,便立刻被宣召入了宫,此刻更是如芒在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吕卿,”
萧昀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
“泗水仓,是你吕氏子弟掌管吧?这粮仓重地,守备森严,竟能让‘流民’轻易纵火焚粮?漕粮积压,运河阻塞,民怨沸腾……你吕家,就是这么替朕‘忠勤体国’的?!”
“臣……臣惶恐!臣有失察之罪!臣定当严查此獠,严惩不贷!”
吕元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声音发颤。
他知道,这已不仅仅是失察之罪了,官家要是借题发挥,将矛头指向了他背后的五皇子,那可就……
萧昀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言语。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吕元弼额头触地的沉闷的声响。
“查,是该好好查一查了!”
萧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朕记得,你们吕氏的二公子平日里没少跟着老五厮混吧?前些天可是还有人参了本折子,送了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地上跪着的人狠狠地抖了一下。
“臣,臣惶恐……”
“惶恐,你当然该惶恐!”
萧昀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最后停留在吕元弼身上,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传旨!五皇子萧玠,前有纵马踏坏官田,失仪于前;今其外祖吕氏治下不严,致使泗水仓焚毁,漕运阻塞,民怨滋生,更连累太子染疾……数罪并论,难辞其咎!”
吕元弼的心猛地沉入谷底,浑身冰凉。
“然——”
萧昀话锋徒然一转,语气冰冷。
“念其年少,朕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着五皇子萧玠,即刻离京,代天子巡视淮南路,督办漕运疏通、赈灾抚民、追查焚粮元凶!务必确保太子无忧!另,泗水仓主事及一应相关人等,即刻锁拿入京,交大理寺严审!”
旨意一出,殿内众人皆是心头剧震!
这哪里是“将功折罪”?!分明是把五皇子架在火上烤!
让他去查焚粮案?查谁?去查那个把他推上悬崖的幕后黑手?还是查他自己吕家的失职?更要命的是,官家让他“确保太子无忧”……
太子下落不明,若是找的回来倒还好,但若是,若是真在淮南出了半点差池,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萧玠!这是把五皇子推出去当靶子!
好一招驱虎吞狼!好一个帝王心术!
吕元弼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五皇子这一去,是福是祸,已经难料了。
官家……这是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啊……
“臣……遵旨。”
吕元弼的声音干涩无比,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萧昀不再看他,疲惫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王德全,拟旨,用印,即刻发往五皇子府。”
“是。”
王德全躬身应道,声音尖细而平稳。
殿门沉重地开启又合上,萧昀独自坐在御座上,冕旒下的阴影更深了。
太子“染疫”的消息是故意放出的,为的就是看看他们谁先沉不住气,揪出刺杀太子的幕后主使,同时也为了防止宗室趁机作乱,但,泗州的粮仓却被烧了。
紧接着,萧琮的折子便十分应时的送到了桌前,这件事表面看是他一心为公,但奏章一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吕氏一族本就仗着女儿在宫中,捏着这一层血缘关系与五皇子来往甚密,这边也就罢了,平日里五皇子不务正业,到处闯祸,其中也少不了他吕家暗中纵容,萧琮这一下,等于是在朝堂上公开指责吕家失职,直直把五皇子萧玠推到了风口浪尖。
萧玠和吕家如果退缩,就是畏罪;如果接受,就跳进了萧琮挖好的坑,他的好儿子,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他这个当父亲的,又有什么理由不作陪呢?
萧昀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怕是……风雨欲来啊。
他望着殿外渐渐淅沥的夜雨,缓缓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桥头庄
第二天,周玉当然是没有来。
“恁好好看家,俺走啦!”
芽芽背上竹篓,将药杵别在腰间,走到门口又回头,冲着站在院子里的齐霁咧嘴一笑:“俺大概晌午就回来!”
齐霁总分不清各种时间段的名称,所以芽芽每次和他说几点几点时,都会刻意模糊一下,用清晨,晌午,傍晚这之类的词来代替。
“嗯。”
齐霁含着笑点点头,目送着她的背影推开院门,很快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小路尽头。
院门关上,齐霁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走回房间,目光落在桌面上摊开的《三字经》上。
其实这些天周玉教的都差不多了,他记得快,有些字也眼熟,多写几遍也就认识了。
齐霁坐下来,有些无聊地翻了几页,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便干脆趴在了桌子上,想着先睡一小会儿。
他伏在案上,意识逐渐模糊。
然而,就在他在沉入梦乡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被骤然撕裂了。
不再是桥头庄那间弥漫着淡淡草药香和阳光暖意的土屋,眼前是重重的幔帐,烛火摇曳间,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他,或者说,梦中的“他”正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简,但心神似乎不在此处。
窗外是沉沉的夜,风声呜咽着,像孤魂野鬼在悲厉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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