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欲穷千里。”孟濯执起辰樱,笛声入曲阵,冲出蕤茂竹林,搅得林间长叶翻扬,如拂细沙。
弦音垂落,管乐横施,四分六合,像亘古的不周之风,纵横四季。
只见春日莺飞草长,夏日虫鸣蝉叫,秋日金风玉露,冬日结水成冰,仿佛走过八千年春,又过八千年秋,一瞬间繁盛,一瞬间衰败。
蒙山剑意不止,风声不息,丝丝缕缕的凉意钻苏惊梧身体,像围绕他嬉戏的小鱼。
孟濯忙着吹奏,忽有一道声音问他:“输那么多次,为何不放弃?”
于是灌灵传声道:“世事本无恒定,何须拘于眼前,胜负常有,知己难寻,只求心中畅快。”
答完又察觉有些异样,回头看了一眼,他能听懂猫说话了?
苏惊梧闭着眼,澎湃的气息在灵台里冲撞,破壁而出,天地万物又开始在她耳边回响,窸窸窣窣,嬉嬉闹闹,哀哀戚戚。
世界三千,人间九百,一方唱罢八方登场,周而复始,轰然如杂剧。那些看轻她的,看重她的,有那么紧要吗?
捉摸不定的,纠缠不止的,晦影重重的,哪个比眼前这逍遥竹风更真实?
她身边绕起竹叶,自地面盘旋升起。陵光剑似有感应,隐隐震动了起来,它在兴奋。
宋照璘惊愕地看着她,叶片搅成了旋风,把半膝高的橘猫围了起来。
此时苍流派客舍中,放在床头的那枚山钥闪起幽光,一阵一阵地跟什么东西呼应着,而半山腰的竹林里,大弟子手中殊归也开始震荡不止。
苏惊梧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惬体自轻,意欲凌风,鸣夜呼啸着从客舍中飞驰而来。
狂风扑面,卷起千层叶浪,座下几人抬袖轻挡。喧嚣之中,旋涡里凝出一道人影,竹叶聚成深绿长衣,拢在那人身上。
段长松忍不住回头去看,闻师剑却突然一阵战栗,迎上一道剑光。
“嚯,是小猫掌门!”他忍不住喝彩一声。
苏惊梧落地,动辄瞬发,持鸣夜点剑而来,跟段长松缠斗到一处。
苍流剑法不似蒙山凛冽,浮沉抑扬,在她手中循覆逆开,带着点狡黠,时而锋芒锐取,时而轻巧多变。
“我执我往,游乎天地,生生而息,反纯不归”,宋照璘看得心驰澎湃,惊喜道:“是归息剑法!”
孟濯笑了一声,曲声愈发逍遥放怀。
段长松再定睛细看,星光疏辉之下,轻姿勃发,飘然莫测,像个世外高人。就这么一走神的空当,剑气如白鹤腾飞,直冲过来。
他正要挡,白鹤骤然散开,化作一股烟雾,盘旋了两圈,悠悠散落在竹枝叶梢间。
苏惊梧斗得酣畅,收剑后哈哈大笑着跑向宋照璘,在乐声里手舞足蹈:“我变回来啦!”
“恭喜掌门突破!”宋照璘和卿远开怀回应,猝不及防被被拉到场中,手忙脚乱地转起了圈。
沈亦尘眼眸轻垂,按住还在震鸣的陵光剑,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回来了。”
缈音阁一曲奏毕,孟濯欣然一笑,问苏惊梧:“苏掌门,有幸亲见你进境,恭喜贺喜,这一曲就当助兴了,我取名为春秋几度,你觉得如何?”
“妙极了,思怀旷远,堪称黄吕之遗音。”苏惊梧笑眼盈盈,挽剑而立,身量似乎抽长了一些。
孟濯被夸得很受用,打量了她两眼,发现了她细微的变化,但笑不提,只问:“这次是悟得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悟,逍遥痴外,只看到了长风自在。”苏惊梧身轻体畅,不假思索道。
几人皆是一愣,孟濯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轻声道:“天生自在道么,许多年不见了。”
想起了一个人,八十多年前,她舍弃羽山仙道,有名无辈地做了个散人,远离仙门所有盛会,在无数青眼白眼中安然自若。
自蒙山游仙大会,他的百梦杀被她五招破解,就一直挂念想要再比试比试,一雪前耻。四十年后有缘再遇,对方干脆应战,结果一招半便破了他苦心改良多年的法术。
据说她是一身仙力尽散,仅用二十年便重修了自在道,这般精进速度实在令人骇然。
同样是修道者,人跟人的资质是有壁垒的,甚至如天堑,自此他就歇下了一战高低的心思。
若没有后来那些事,现如今的仙门是不是也能多些趣味?如今在他眼前的人,会是仙道未来的变数吗?
孟濯不由多了一些期待。
段长松不曾跟苏惊梧切磋过,这会被她的归息剑一阵戏耍,对苍流剑法兴趣更甚,围着苏惊梧还要再比划比划。
竹林问道,感荡追风,游骋心志。此后世间无数岁月,留有印记,像座丰碑一样可堪回首的,当有此晚。
与此同时,太微宫客舍中,长垣楼里的一间房里,青年满头是汗,又陷入了梦魇。
在梦中不知走了多久,路很窄,四周什么也看不清,伸出手去,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若有若无的滴漏声传来,像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
于是他奋力跑了起来,路两边开始有了光亮,不断闪现的画面浮光掠影似的飞速从他身侧划过。
他迟疑着停下想要去看,还没看清任何形状,脚下的路连同那些光影就扭曲起来,一股强大的抛力将他甩了出去。
滴漏声停了,他从地上爬起来,眼前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潮润的湿冷顷刻渗进肌理,也在他睫上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到迷雾慢慢散开,尽头现出一道笔挺纤长的影子,月光从云头倾洒下来,落到那人身上,雪发曳地,像不染凡俗的谪仙。
那人闻声只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眼睛隐现一点鎏金,淡漠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闯入而泛起波澜。
跟以往无数次一样,心口泛起丝丝密密的牵扯疼痛,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到底是谁?”
她眼珠微微动了动,嘴角轻轻掀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似回答他,也似自语:“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么?”
他焦急地走上前,那女子抬起一只手,身形分明未动,距离他丈余远,指尖却轻易地抵上了他的额心,声如冷泉。
“覆命曰常,知常曰明。此非常道,你迷路了,还不醒来。”
话音刚落,他的脑子头“嗡”一声,像被敲了一锤的鼓锣,满头大汗地睁开眼。
那雾,那月光,和满身似带冰雪的女子都消失了,唯玉石般冰凉的指尖触感似乎还残留在额上。
他坐起身急促地喘着气,心跳如雷大作,带着余震的咚咚声在耳中作响,难以言状的焦虑和烦躁堆积在胸口,只觉口干舌燥。
狐仙清冷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我与穆公子,素未谋面,没有相识一说。”
汗滴顺着下颌滑落下去,穆清棠茫然地转过头。廊外天灯忽明忽暗,香炉里最后一缕轻烟散了一声叹息里。“素未谋面么?”
群山静默,各有心中曲幽。
竹林一群人连打带闹地练到了夜深,苏惊梧记挂还在沉睡的紫昊,向孟濯求学他之前赠与的录神曲。
鹭州一别,苏惊梧跟宋照璘回了小雷山,又在授剑仪式前跑路,跟着绯离颠沛流离,被她留在了羽山山脚。
此后就是在羽山上摸爬滚打,竟是一天学曲的时间都没有。如今他还虚弱,苏惊梧学志日益,自请习曲。
孟濯跟她约好每日申时,来竹林练习。
夜已深,一群人尽兴而归。沈亦尘难得没再挤兑她,走前看了苏惊梧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心情还不错?
“别让我等太久。”他撂下这句话。
等,等什么?苏惊梧不明所以。
直到次日清晨,宋照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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