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沈府里有人开了条门缝探出双眼道,“她早上便拿着夫人给的身契走了,如今已不再是我们沈府的人了,姑娘还是去别处寻她吧。”
说罢那人便砰地将门关了紧。
吃了闭门羹的文韫转过头对身后的谢景云惊讶道:“原来这投井的是那青雨,她对那二小姐竟如此忠心,甘愿以身殉主……”
“也不一定。”谢景云冷静道,“也有可能是心里做了亏心事以死谢罪,或者是被人逼迫以死明志,都有可能。”
文韫被他这么一说,陡然觉得瘆得慌,急忙护住自己:“你怎么老将这人心想得这么恶毒?你不会也这么想我吧?”
那倒没有。他只觉得她是个脑子不好使的。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还不听劝倔得要死。
文韫推着谢景云走:“想这碧云定是这案子的切入口,我们得赶紧去找她,不然我怕这夜长梦多,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你知道她在哪里?”
“……”
锦绣坊前熙来攘往,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有达官贵客、文人墨客,还有三五成群的市井小民频繁进出,络绎不绝。
“先生,您看看我这姻缘如何?”
“先生,您看看我这财运何时能旺?”
“先生,您帮看看我这面相……”
“先生……”
文韫看到前面有许多女子围在一卦摊前,她虽没看见里面被围着的人,但看见了那在半空飘着的熟悉写着浔阳算命道生半仙的幡旗。
晓阴阳,通天地,辨人吉凶祸福。
“你怎么改来这青楼前骗人了。”
居十方这符画得正龙飞凤舞却忽然被人打断,他抬起头发现文韫抱臂正站在他的眼前。
“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各位莫要过于迷信,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只需心怀善念,定能逢凶化吉!”
居十方将手里的符收了尾急急塞给前面的姑娘,旋即抓过文韫的手连忙将她拉走。而出了人群,他注意到谢景云长身玉立在不远处。
“你这生意还挺好的。”被拉走的文韫回头看了眼他们后面热闹的卦摊,然后将手里的道符递给居十方,“什么地址还要写在这上面,直接与我们说不就好了吗。”
居十方愣了愣,才发觉这是他们分别前他给她的那沓符纸:“哦,直接说多没意思,我就知道你们这么聪明肯定能发现!”
他将她想递还给他的道符又无赖塞回她的手里:“你们这么快就回来找我啦?是不是发现离了我就不行了!嗯哼,说吧,这次又是出了什么好事想起了我?”
“没好事。我们今日找你,”文韫回头喊了谢景云,然后转头对居十方继续道,“我们今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而且这忙恐怕也只有你能帮得上。”
她忽然压低声音。
“青雨死了。”
“谁?”
文韫无语到想打他:“哎呀,就那沈家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我不是和你说过她名字吗,你当时光顾着剥那破橘子了是吧。”
但看得出来居十方确实没记起这青云是何方人物:“啊?我今早蹲沈府的时候还见着她出门了,这会儿就死了?怎么死的?”
“……那是碧云。算了,我们今日要找你的正是这碧云的事。”文韫急道,“你知道这碧云家住哪里吗?”
谢景云在旁淡道:“他连着这青雨碧云都分不清,不见得那知道的地方又住的哪位。”
“李兄有说的有理!何况,我确实还真不知道。”居十方摆出他那无害但欠揍的笑脸,见文韫正要发作他又大喘了口气,“不过!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自有方法可以知道!”
文韫深表怀疑:“你?能有什么方法?”
“这天底下呢,没有行不通的路,自然也没有我浔阳百事通问不到的消息。”
居十方自信将他手上那把紫竹扇展开,扇面上还大笔一挥写着“天机不可泄露”二字,转身走回他那卦摊。
而卦摊前那些女子看见他急忙又围了上来,互相推搡着要他帮自己算姻缘看面相。他示意她们安静,她们旋即就不出声了。
“各位姐姐们,”他故作神秘拿扇轻摇在身前,“我问一件事,那沈府二小姐的丫鬟碧云你们可知道?她家住何方,有几口人,父母又唤何名?”
文韫,谢景云:“……”
文韫无语到没眼看眼前这画面:“他这百事通,原来是通在这上面。”
但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这居十方好像确实有点姿色。他人原就生得面冠如玉,唇红齿白,如今又身裹这道士的青袍,头戴道冠,倒还真有几分俊逸出尘这少年道士的感觉,难怪这么受这些姑娘的欢迎。
文韫忽然对身边的谢景云道:“我觉得你平日里也该将你这冷冰冰的脸收一收,你长得又不输人家,就是看人都跟对方杀了人似的,太吓人了,所以才没有姑娘敢靠近你。”
她这话说得像是老母亲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闪闪发光,于是也急着将自己孩儿捯饬一番推出去跟别人说,看,我家孩子也不错的。
她脑子成天在想什么。谢景云蹙眉不予理会:“我要她们靠近我做什么。”
“也是,”文韫觉得他说得也有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她们确实为什么要靠近个瞎子。”
谢景云:“……”
“问到了!问到了!”居十方好不容易撇开身后卦摊他那些好姐姐们,跑上前对谢景云文韫他们道,“人现在就在城北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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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十方扛着他那些罗盘八卦图和幡旗,边走边对着铜镜手忙脚乱在粘他那络腮长须:“城北这张师傅家的包子还不错。”
“大晚上的吃什么包子?”文韫无情驳回他的提议,“今晚这事要是办妥了,你们浔阳最贵的酒楼是什么?我直接带你去那里好吧!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请客。”
被指的谢景云:“……”
居十方艰难收了收他那宽大的袖:“我扮道士这么多年,扮这阎王爷还是第一回儿。但我没记错的话,这阎王爷旁边不是还应该有俩黑白无常吗?”
“既要造这风势,又要营这地府里电闪雷鸣的光景,哪还腾得出分身,你到时候凶点,人自然就不会注意你旁边有没有黑白无常。”
“这出戏码是你想的吧?”
“你怎么知道?”
居十方面容诚恳:“我相信李兄作为正人君子,是绝不会想出这等损招的。”
“嗯。”谢景云难得附和居十方。
这城北显然要比别处破败许多,屋舍低矮,门窗残破,风吹得破旧的布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雨水顺着残缺不全的瓦片滴落,整条街巷里弥漫着股挥散不去的霉味。
眼前的木门虚掩。文韫叫身后两人躲到旁边去,居十方听话地将谢景云拉到身旁。随后她敲了门,但里面却没人回应。
于是文韫又敲了一次。
“请问里面有人吗?”
门后遮掩着探出张熟悉的脸,在看清来人后碧云才迟疑地将木门打了开。
“这位姑娘你找谁?”
“哦,我找……”
谢景云手刀一落,碧云随后晕倒在他怀里,他蹙眉,将人扔给一旁的居十方。居十方没防备,急忙接了住。
他们要进屋,文韫却在这时拉住了谢景云:“李筠,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昨日我们去福来酒楼时,我便瞧见这道黑影。今日出了客栈在沈府那里,那人还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地看我们。后来我们去那锦绣坊,然后来了这里,他一直跟着后面。”
“那你现在才说?”
“我以为人跟我们顺路呢。”
“……”
“你们先进去。”谢景云道。
文韫点了点头道:“好。”
这进来后院里的光景更荒凉破败,满目四壁滋生出斑驳的青苔,潮湿的砖石缝隙间杂草丛生,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
文韫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粉末状药物,打开瓶盖将里面的东西倒入她随身携带的小只香炉里,随后她又拿火折子点燃了香炉。
“你还点迷香?”居十方盖住那香炉不让她点香,“你不怕到时候将我俩都迷晕了?”
文韫无语翻了道白眼:“这就是普普通通安神的香,又不是那什么有害的幻香。挺多就是让人意识不清,我是怕她到时候发现咱们在装神弄鬼,所以还是需要不能让她太清醒。”
居十方环顾左右:“李兄呢?”
文韫将火折子收了起来:“哦,他去处理一点儿小事了,叫我们别管他。哎呀,你别乱走,快回去坐着,人很快就要醒了。”
她这话就跟嘴开了光似的,话音刚落就见那倒在院里的碧云忽然身子一动,似从方才的昏迷里醒了过来,旋即便要将眼睛睁开。
他们被吓得赶紧各就各位。
“碧云!”
碧云恍惚之间听到前面惊堂木一拍,陡然阴风生起,她疑惑地抬起头随后看见四周熟悉的环境里,眼前正襟危坐着煞白凶恶的人。
“你罪孽深重!”
文韫这风扇得太用力了,险些要把他的络腮长须都吹飞了。居十方见状急忙假装清了清嗓子,暗示她收点力气。
“阎,阎王爷……”
四周灯火晦暗,风灭了好几盏烛火,破旧的门窗剧烈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碧云急忙跪倒在地,低头不敢直视阎罗的面容。
“汝所做之事,本王早已知晓。汝为一己私欲陷害原主小姐,如此蛇蝎心肠,应将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大人饶命!陷害二小姐并非民女原意!”碧云连连磕头,“是,是夫人,夫人指使民女做的!”
居十方被磕得有些心虚,回头对文韫低声道:“她这么磕我,我会不会折寿啊?”
“……闭嘴,转过去。”文韫急急给他扇了一风想把他的脸扇回去,“你能不能让她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事啊。”
居十方转过头换回那副威严不可侵犯的阎罗面相:“你说是那沈府夫人指使你做的?她为何要指使你?又指使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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