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的午时三刻,秋雷终于将阴雨打了下来。一声轰雷声,遮掩了寿安宫琉璃盏炸碎的脆响。深秋霜序,白昼惊雷已是稀奇,素日端肃持重的六宫之主如此不顾体面摔杯砸盏更是稀奇。
不出所料,太后气炸。
张德回宫跪地归还协理六宫的金册时,太后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破掌心,她恐怕是千古第一个被退权的后宫之主。凤令委任如弃敝屣,十载威仪尽付东流!
那高氏是疯了吗!
主事女官尚萱跪在地上,怔愣地盯着那琉璃碎片。除了战战兢兢,她还有万般疑惑。卢嬷嬷年事已高,难以成日在太后跟前侍奉,她是近些年才被太后选入寿安宫的新人。她原以为三载过去,也算摸清了太后的脾性,可近来越发觉得……她属实不懂太后!
襄国公府沈家之女,倘若入主中宫,贵为皇后,可那馨宁郡主背后有贤穆大长公主这座巍峨靠山。有此助力,沈家在后宫可谓如鱼得水,即便没有太后帮扶,也能稳如泰山。甚至那时还需太后让出后宫主君之位。
反观平康侯府高家之女,虽说高家在朝堂上位极人臣。但自大昭开国以来,后宫之中从未有过高氏女子的身影。如今,高贵妃算是开了先河。可这高贵妃生性桀骜,乖张肆意,不屑于在后宫中与人结交,宛如孤雁,在这深宫中毫无根基可言。
更令人费解的是,太后与贵妃之母楚夫人乃是手帕之交,情谊匪浅。怎么看,太后都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与贵妃交好也就罢了,偏偏还要与她针锋相对。
试想,倘若来日馨宁郡主顺利册立为后,贤穆大长公主在永福宫一手掌控后宫局势,那这六宫之中,太后又将置身何处?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主荣仆贵、主衰仆贱,尚萱深知此理,大着胆子跪走上前,“大娘娘息怒。贵妃年少恣意,恰似未驯烈驹。桀骜虽灼人,可那心思透亮,便易于琢磨。”说着她抬头看向太后撒了一盘的黑白棋,引太后目光而至,“大娘娘如此刻执白子先行,对她施以恩慈,想来大娘娘与贵妃还有转圜之地……啊!”
尚萱话还未完,一把棋子便砸在了她脸上。
太后的金缕护甲划过棋盘,尖锐之声如刺耳膜:“哀家如今沦落至要躬身为饵,去拢那高家檐下一羽雀翎?”
眼见太后盛怒激起,张德抬脚便踹在尚萱肩头,再抓起两粒棋子砸出去,“无知蠢才,滚出去!”
尚萱哭着扑爬出去,张德不免心疼。这傻丫头,到底是不知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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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寅时三刻,鱼肚白才显,左丞相平康侯高瞻、右丞相魏亚楠、枢密使崔岳、中书侍郎顾昶、兵部尚书郑通等五人便已齐聚麒麟殿。五人来得固然是早,但寅时两刻那龙椅上的人便已在此候着他们。
令君臣聚在一起头疼的事,归义侯拓跋韬私会北狄使臣。自古以来异族降将便最难安置,何况拓跋韬原是北狄铁弗部的少主。
君臣六人从寅时三刻一直议到未时,其间午膳是一人一个饼,炊饼。和着几口茶便算填了肚子,天子也没例外,吃的也是这个饼。天子同甘共苦,臣子五人岂敢抱怨。
从麒麟殿出来时,中书侍郎顾昶已饿得腿脚发软,险些出不了殿门。别看他身材瘦削,平日食量极大,一顿不食三大碗饭是菜决计不能够的。
足足四个时辰四刻钟,皇帝就给他们吃饼,饼便罢了,还不及巴掌大,还只给一个!要不是天子为国政要事太过聚精会神,顾昶不大好意思,否则他非当场给那皇帝嚎上一通。
顾昶眼看已饿得走不出宫门,这通气非撒出去不可,“侯爷这身貂绒瞧着好生暖和,不像咱们陪着陛下啃着冷饼子议事。陛下如此节俭,侯爷怎还舍得穿貂绒。哎,这般节俭,也不知是不是要给贵妃殿下的东珠冠子再打三回金丝扣?”
高侯爷脸色大变,却只能做无声鸦雀,丝毫不敢回半个字。目光盯着前方的石板路,只求能找道地缝钻进去。
顾大人又道:“要我说啊,给咱们的饼子也掺些金箔,啃起来可不就像咬着北线三十万将士的铠甲钱?”
不等高瞻回话,右丞相魏亚楠已厉声道;“顾大人慎言!贵妃凤冠便是千万金也未曾动过国库一文,顾大人此言置陛下于何地?是要将陛下放在那御史台前口诛笔伐?”
顾昶饿慌了口不择言,被老相一通训斥,赶紧作揖闭嘴。
老魏相帮腔,高瞻也只是连连拱手而谢,仍不敢发出一言。那不孝逆女!即便是陛下隆恩厚爱,谁家的好女儿能一次收下三顶冠子!
几人不敢再妄议天子,可包括魏亚楠在内,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眼那麒麟殿的大门。天子既不兴土木造园子佛塔,也厌恶巡游山河、大祭祖宗,那内帑的银两单单用来给贵妃打冠子怕也是花不完的。天子正值年少情浓时,对宠妃宠一些也无伤大雅,怕就怕来日宠成了妲己褒姒……
不,天子绝非幽王、纣王之流,天子乃明君!老魏相心中笃定。
“下官听说谢大人说……”兵部尚书郑通不过二十五六的年岁,平日与谢知言私交不错,所以他刚刚打听来了一个事,“陛下中途出去更衣时,顺便吃了半只烧鸡,因而刚才那只饼他只吃了半块……”
“什么?!”“何时?!”“他自个儿吃的?!”“我等何错之有,为何啊!”
顾昶猛然想起:“郑通!竖子!茶歇间隙,你是不是提及了贵妃那三顶冠子?!”当然是这竖子,否则他为何知晓!
郑通懵了,“下官是……是和陛下聊了两句……可何至于……”他只是调侃向皇帝借来样制,回家也给家中夫人造制一顶花冠……真就只说了两句。
崔岳扶着前面的柱头缓缓蹲了下去。他向来少言寡语,不像顾昶那般火爆,但他其实比顾大人还要饿。他昨日胃肠不适连午膳也没用,眼看一个对时过去就要晕了。
也就是说皇帝是故意的!他是故意饿他们这一顿的!他故意便罢了,烧鸡吃了便吃了,偏还特意以谢知言之口告知他们!
魏亚楠差点晕厥,明君!明君!
高瞻好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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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吟渊这厢,头也痛。
听完魏忠复述今早贵妃如何把前张德‘赶’出了凤栖宫,皇帝只觉得那半只烧鸡那会儿吃得太快,胃里一阵阵抽痛。
明吟渊按住隐隐作痛的心窝,长叹一口气。那是太后赐下协六宫的金册,她也敢。
首领太监魏忠与尚宫局卢尚宫垂首屏息,目光紧锁龙椅上的天子。贵妃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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