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叔来接施旖回家。城市道路的积雪已经清理,但路边小道和绿化带的积雪还松松覆盖在上面,高大昏黄的路灯铺了一路的暖黄,驶入别墅区的夜晚道路空无一人,施旖坐在车后座看着这段熟悉的回家路,心情却如这段道路一般凄寂孤冷。
厚厚的积雪仍堆在院子里。
几天不回,别墅已被圣诞元素装扮一番,沿着阁楼屋檐的灯饰,院子里高大的圣诞树挂满五颜六色的礼物,星星灯悬挂其上,整栋别墅的灯都打开了,窗内透出温柔明亮的灯光,显示里面温馨又热闹的氛围。
施旖止步门口,看到阿戴穿着黑色长羊毛西装和礼帽站在门前阶梯旁。今晚气温很冷,他把手放在口袋里,看到施旖上前,立即把手拿出来,恭敬放在胸前,对施旖弯腰问候。
阿戴,外祖父母的助理兼保镖,年纪已过五十,服务黎家已有三十多年。他曾是母亲的保镖和助理,陪伴母亲从少女时期直到母亲嫁入施家,他最后留在外祖父母身边。
施旖上一次见到阿戴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一个不苟言笑但是举止正直优雅的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蓄着典型的、绅士般的短胡子,戴着黑色的帽子扶着身边悲痛欲绝的外祖父母,低着头沉默不语。
如今他依然带着优雅的礼帽,看到多年未见的施旖,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触动,很快又垂下眼,沉声说:“施旖小姐,黎老夫人让我在这里等你。”
施旖没有说话。她面对眼前微微打开的黑灰色大门,光从细小的缝隙透出来,她心里想着面前这扇门后是怎样的场景——怎样表面热闹和谐实际一地鸡毛充满虚伪的宴会。
“小姐,要进去吗?”阿戴看出施旖的犹豫。
此时身后却传来声音。
“旎旎。”
施旖已猜到是谁,她回头看到文禹单手插着西裤裤兜,悠闲走上阶梯。他把手里的礼物袋递给施旖,脸上带着笑,心情看着不错,“生日快乐,旎旎。”
施旖谢过,很快注意力放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身上。
文禹的哥哥,文桀。
施旖已有一年多没见他。悬顶的微光照在他的黑色礼帽上,使他英俊庄严的脸一半隐在帽檐的阴影中,他深邃的眼眸柔和又锐利,嘴角带着礼貌性的笑容,绝对的身高差使他低头俯视施旖的目光极具压迫感。
这是一位真正成熟的男性和家族继承者的气场——聪明且手腕狠辣的生意人,在黑白两道游走,成立了庞大的商业集团,让文氏财团的势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扩张。
“旎旎,好久不见。”文桀展开笑容,把手里的礼物递给施旖,“生日快乐。”
他说话的腔调相当轻柔,待人也彬彬有礼,像一位游刃有余的温柔猎杀者,完全嗅不出狠戾的帮派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施旖突然想到之前宴会中听到的消息:文桀在找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姜延。不,也许是姜延的哥哥。
“怎么了?不进去吗?”文禹打断了施旖的思绪,见她面色不太好,关切地问。
施旖微微笑,收回目光。
旁边的阿戴接过施旖手上的礼物,为他们开门。
-
屋里的氛围并不算热闹。
施旖进去之后,零碎的聊天声音便戛然而止,接着是夸张的欢迎寿星登场的仪式。客厅到处都是生日宴会的装饰,鲜花、气球、圣诞树、礼物……手拉礼花突兀地响起,沙发上聊天的众人站起身欢迎寿星……外祖母直接走过来,在施旖还没来得及对现场的这一切做出反应的时候,紧紧抱住了施旖。
“我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
“外祖母。”
“快过来,都在等你呢。”
外祖母拉起施旖的手走到客厅的沙发。巨大的四面环形沙发坐着不少人……施明威、琳娜、外祖父母、爷爷、舅舅黎思铭、文华阳和文夫人也在。旁边的长餐桌已经摆满鲜花和酒水、各种生日礼物堆放在一旁的巨大圣诞树下。
说好的家宴,却仍是高调的生日宴会……
施旖问候了外祖父母,又问候了爷爷,随后坐下沙发,保持沉默的乖乖女形象。
外祖母黎老夫人性格温和优雅,头发灰白但一丝不苟梳成一个发髻,她穿着简单的暖黄色大衣,戴着金框老花眼镜……黎老夫人是近年才戴的老花眼镜,因为长女黎曼的离开令她一度悲痛欲绝,整日以泪洗面,把眼睛都快哭瞎了。
施旖已经快两年没有见外祖母,她那苍老的面容似乎更加憔悴,一双削瘦的、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紧紧握着施旖的手,看着施旖忍不住露出动容的笑容,眼中泪光闪烁,几乎要潸然泪下,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施旖说,但最终只化为一句:“旎旎,最近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外祖母。”施旖回握她的手,微笑安慰。
她能理解阿戴和外祖母见到她时忍不住的情绪。
她曾看过母亲少女时期的照片,她和母亲太像了。
外祖父坐在施旖身旁,手里拄着拐杖,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深沉平缓,“旎旎,我感觉你又瘦了呢。”
外祖父黎老爷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人,黎家是书香世家,黎老爷更是著名的作家,这一辈子写尽世俗繁华与悲苦,最终也是痛失挚爱之女。
“外祖父,我可没瘦,还胖了呢。”施旖抬起自己的手,调皮地在他眼前比划。又拿起他的手,圈住自己的手腕:“你看看,是不是比上次胖了一圈?”
黎老爷笑呵呵地点头:“诶!好像是胖了一点。”
黎老夫人可不同意:“哪里胖,就这样刚刚好,”她把身体往后靠,透过老花眼镜观察旎旎,“我家旎旎出落得是越发楚楚动人了。”
三人这么寒暄几句,对面的爷爷施老爷突然说话了。施老爷看着气色不错,他染上白霜的黑发往后整齐梳着,穿着灰黑色的西装大衣,靠在沙发上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和气场。他用和蔼的笑容看着施旖,插一句:“我家旎旎啊,什么时候不好看?打小就是美人坯子。”
“何止美人坯子,旎旎和我姐一样,都是天仙下凡。”一直沉默的舅舅黎思铭说话了,他那头榴莲皮一样的黄头发染回来了,现在是黑色刺头短发,他年纪不过20出头,像处于叛逆期一样,经常吊儿郎当的。他和施旖没有代沟,每次来滨城都要找施旖出去玩,上次贴吧里施旖喝酒的照片,就是他国庆节来找施旖的时候拍的。
众人附和地笑,文夫人接话道:“是啊,旎旎这么优秀,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子能有福气配得上旎旎。”
说完,她的目光在文禹身上停留一瞬。
其实众人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施家和文家是世家之交,文夫人和黎曼是好姐妹,施旖和文禹是青梅竹马,从各方面来说,都是施旖未来的伴侣人选。
但只是人选。
现场长辈没人接她的话茬,最后施老爷轻哼一声:“哼,我们家旎旎不需要哪个小子,施家也能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无忧无虑。”
文夫人听此,笑了笑不说话。坐在一旁的文桀把桌子上的酒杯端到唇边,悠闲啜饮一口,余光看向难得有些局促的弟弟文禹,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似乎是这里的看戏人。
施明威也是其中的看戏人。他的面色似乎不太愉快,也许是施旖进门前、他与长辈们的谈话不太顺利。
作为家中女主人,琳娜很快察言观色,转移现场的话题。“都饿了吧,我们先上桌吃饭吧。”
琳娜的肚子还没有明显凸显,但已经穿了宽松的长裙,来代表她孕妇的身份。她张罗着让厨师上菜,众人皆入席就餐。
宴席杯觥交错,大人们聊天饮酒,施旖多数时候附和微笑点头,不太多参与话题。众人席间举杯祝施旖“生日快乐”,像一个固定的程序仪式,大家脸上都挂着笑,或真诚或敷衍,总之施旖内心是不快乐的。
她心里想到母亲,挤出来的笑容有些沉重,她拿起桌子上的白葡萄酒,饮了几口,把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在众人畅谈间,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意料之中看到姜延的消息。他问她:今晚不回来吗?
施旖回复:我在家。今天我生日。
姜延的消息过了好几秒才传过来:好的。生日快乐施旖。
施旖回复:谢谢。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注意到对面文禹的目光。他整晚似乎都在有意无意观察她,表情似乎充满担忧和安慰——他也许知道施旖会因琳娜怀孕的事情不开心……施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席间不可避免再次谈到琳娜孩子的话题。
黎老爷和黎老夫人的面色都不太好,黎老妇人看着琳娜娇羞的笑容,把目光转向施明威,极好的修养令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尽量平静地对施明威说:“孩子生下来了,旎旎如何?”
这句话问得含糊,也许包括旎旎现在的家庭生活和未来的继承权问题。
黎老夫人只在乎旎旎在施家的处境。
黎老爷更是全程板着脸,他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只有在和施旖说话的时候才会面露笑容和多说几句。说到关于施旖的话题,他也忍不住表达意见:“要不是我们年纪大了,就把旎旎接回苏州去了。黎曼要是还在,她肯定很心疼旎旎……”说到这,黎老爷突然停下不说了,他那皱巴巴的手微微颤抖,黎老妇人坐在他旁边,沉默地握紧他的手。
施明威看着两位悲伤的老人,只能表示:“旎旎在我们家的处境不会改变,永远都是长女。”
“呵呵,”坐在黎老爷旁边的黎思铭冷笑一声,“我姐在的时候,也不见得你们家对她有多好!”
这句话仿佛触动施明威的痛处,“思铭。”他冷肃地警告一声。很明显,施明威不想提及黎曼的话题,每次要说到黎曼,他都是避而不谈。
施老爷本也对琳娜不满意,全场都用一种不悦的姿态面对琳娜的献殷勤,对于孩子,他表达:“不管这个孩子如何,旎旎都是我们家的宝贝长女。谁也没办法欺负她。”
爷爷的态度看似偏向施旖,其实也在保琳娜的孩子,毕竟这是施明威的血脉。
此时一旁的文夫人也说话了。她看似闲聊,说的话却让旁边的琳娜脸色大变。“明威,我记得两年前你说过自己生育状态不佳,如今怎么有了孩子?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其实家里长辈都知道这件事,因为当年施明威要娶琳娜的时候,所有人都反对,而他以自己不打算要孩子为理由,取得了黎家的勉强谅解。
而现在的状况完全变了。
对面琳娜的表情有几秒钟的僵硬——她全场都在维持贤妻良母的形象,而现在文夫人的话让她的表情有些崩塌。
这话里话外,都在怀疑她的孩子来得蹊跷。
她挤出温柔的笑容,那双藏满心思的眼睛盯着文夫人,解释道:“医生检查过了,说他这两年身体变好了,能恢复的概率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年纪大了反而身体好了,施总真是有福气。”文夫人端起面前的红葡萄酒啜饮一口,微笑看着琳娜和施明威——这种内涵的话,也只有文夫人这种口直心快的人才能说出来。
琳娜再次挤出温柔的笑。“身体健康自然是要注意的,这两年我也经常帮他调理身体。”——琳娜也是人精,解释的同时还不忘摆出自己贤妻良母的姿态。
文夫人是什么人?她见多了勾心斗角的场面和惺惺作态的人,因此保持若有所思的笑容看着琳娜。
旁边的文华阳把手放在文夫人的手上,示意她不要再说。
文夫人看到一旁脸色明显不好的施明威,因此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宴席到尾声,大人们开始喝白兰地酒和抽雪茄聊天消食。
施旖离席到阳光房坐着休息。文禹和文桀也过来了。
施旖和文禹坐在长沙发上,文桀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三人沉默地慢慢喝酒或者饮料——施旖杯里是蜂蜜柠檬水,因为她喝葡萄酒太多有些晕,需要解一下酒。
施旖拿出手机看——她发现自己开始留心并注意姜延的信息。果然十分钟前有姜延发来的信息,他问:你家在北苑华府几号?
施旖回:怎么了?
过了一会,姜延的信息传来:送你一个礼物。
施旖回:你要来找我?
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翘着二郎腿悠闲喝酒的文禹和文桀,后者看着她温柔笑了一下。
施旖又回复:文禹和他哥在我家里。
姜延过了几秒传来信息:放心,我不会出现。
施旖思忖几番,最终把别墅号发了过去。
施旖放下手机,躺靠在沙发上,面色微微发红,她觉得有些困了。
文禹转头看着躺在沙发面对他、神色困倦的施旖,提起话题:“旎旎,你今天似乎心情一般。”
旁边的文桀喝酒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悠闲躺靠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感兴趣的表情看着他俩的聊天。他似乎只是在来这里喝酒的。
施旖抬眼看文禹,“很明显吗?”
“很明显。”
“那没办法,我装不出来开心的样子。”
文禹沉默看着她,突然问:“要出去走走吗,散散酒。”
施旖没有回答,有那么几秒文禹觉得她要拒绝了,施旖起身说:“好。”
两人穿了大衣出门。
外面冰天雪地,积雪还堆积在道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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