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岁的时候,高尚桢终于升任西部联区刑事总部长,成为西部联区5212名刑警的最高长官,也是整个新林德共和国最年轻的警界高官。
他就任之日,国家司法部长亲自到场宣读任命令,在蓝黑两色旗帜中,将代表西部刑侦的总徽与指挥权杖交到新任部长手中。
新部长依旧如台下观礼的刑警记忆一般,黑色警服挺括如刻,银色警徽熠熠生光,目光冷静而锐利。
当他肃立敬礼时,几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年轻刑警大概是他的传奇故事听多了,一时忘情,率先蹦了起来,高喊一声:“敬礼!”随即全场六百四十名刑警代表齐刷刷起立,同时抬手向联区最高长官敬礼。
高部长和刑警代表们握手时,动作有力,笑容温暖,在媒体们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果然完美的警界精英。
见他如此春风得意信心满满,几名来自司法部的官员在心里默默问着相同的问题:
——新林德的下一任刑侦总长,什么时候会姓高?
其实不止他们,此刻在会议中心参加典礼的一千多人,倒有七八百都在这么想。
然而这里绝对不包括高部长的几位老部下,即便高部长的笑容再怎么无懈可击,他们仍能看出他眼中的沉重与怅然。
几人默默交换个眼神,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第一排左侧。
那边,有个座位从始至终都是空着。
它在喧嚣之中默默等着,等着一个不会来的人。
典礼一直持续到夕阳西照才结束,司机将部长送到楼下,还想帮他拿风衣。高尚桢摆摆手,自己从后座提起风衣披上。
他来到公寓的台阶前站定,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开,垂下视线。
此刻楼前的路灯还未亮,太阳从几栋高楼间投下最后的余晖,红彤彤的,落在钱包里的照片上。高尚桢在照片上凝视许久,轻轻嘘了口气,攥着钱包进入大楼,伸手按下了18层的电梯指示灯。
屋子里仍和他早晨离开时一样,一片寂静。
高尚桢脱下风衣,朝沙发上一扔,又要去扯领带,手指碰到了领口,又停了下来。
他在原地站立片刻,面无表情的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风衣,用力甩了甩,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衣挂,板板正正的挂了上去,又对着里面的镜子正了正领带,摇摇头,反手掩好门。
这时屋子里已完全暗了下来。
他没开灯,摸着黑来到厨房,拉开冰箱,借着里面的亮光,取出昨晚吃剩的半盘鸡肉沙拉,又拎起一瓶矿泉水,来到了餐桌旁。
屋子里黑漆漆的,装沙拉的盘子冰冰的凉,他晃晃了盘子,将鸡肉和蔬菜再度混匀,抓起一根叉子,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不仅沙拉是冷的,矿泉水也很冷。
这样黑的,一个人的夜,高尚桢莫名怀念起以前的日子。
那时瓶里冷的啤酒,用牙齿咬开,咕咕咕直冒着泡,他可以一个人喝半打啤酒,看半宿球赛,生活依然很热闹。
并不像现在,身在高处,却一个人在黑暗里吃冷的饭,冷的水……
啪——
灯开了。
有人拉开门走进来,在门口停下,放好公文包,开始脱大衣,“天黑了,你应该开灯。”
高尚桢摸着冷冷的水,冷冷的开了口:“需要吗?不正好?反正没人,费电!”
门口的人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有条不紊的脱下大衣,挂好,又把几只不乱配对的拖鞋摆正,归位,合上鞋柜门,来到洗手间洗手。
哗啦哗啦的水声里,高部长依旧一口一口咽他的沙拉,动作缓慢,不像是吃鸡肉,倒像是吞刀子。
程宥擦干手,来到餐桌旁,卡着腰看着盘子里形状萎靡的鸡肉和生菜,“生菜沙拉的放置时间最好不要超过24小时,我建议……”
不等他说完,高尚桢已冷笑一声,叉子狠狠戳进一块鸡肉,又在生菜上滚了滚,卷起大块生菜,“我心情不好,建议你不要建议。”说着连肉带菜塞进嘴里。
程宥站在原地看着他吃完这口,在他准备继续扒拉盘子的时候提醒道:“你的警服还没脱,这样容易……”
他这句话仍旧没有说完,高尚桢再度勇猛的将餐叉插入生菜叶里。
不过这回他有点倒霉,生菜叶子下方是一大坨没晃匀的沙拉酱,兑了醋汁,有点稀,一叉子下去汁水迸起好几滴,不仅溅到他精心打理的领带上,连鼻尖也沾上了两点。
程宥的话就说不下去,好在高部长素来吃相不佳,桌上常年备有纸巾,他伸出手,将纸巾向前推了推。
高尚桢发出今晚的第N次冷笑,对眼前的纸巾视若无睹,用手背擦掉鼻上的醋酱汁,慢慢的脱下警服,又一把将领带扯了下来,一起搭在椅背上,将餐叉一扔,拿起勺子,将剩下的沙拉堆成一团,三下五除二的干进肚里。
……然后他就被噎得说不出话,赶紧拧开矿泉水开始猛灌。
如此好不容易将嗓子眼里的食物冲下去,高尚桢这才拿起餐巾纸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手,“吃了吗?”他微笑的问。
程宥摇摇头,“没有。”
高尚桢将纸巾朝桌子上一丢,颇有些惊讶,“真的吗?哎呀,千一麦怎么也是东部首屈一指的大市,怎么没管你这调查官的伙食?”
程宥看着他,思考了一会,“所以你把晚餐都吃完了,是吗?”
高尚桢回瞪他,一点不心虚,“是啊,就半盘沙拉了,对不起,没想到你会回来,不对,是没想到你会来,真抱歉。”
程宥摇摇头,“是我的错。”
这句话让高部长眼睛半眯了起来。
就在这时,铃——铃——铃——门铃忽然响起。
“我应该问你一下再订餐的。Cadenza by L’Aria的三文鱼到了。”
……
其实高部长也挺爱这家爱马仕的,但是现在的他无比委屈,自动加热盘里的三文鱼越美味,他的委屈级数就越高,最后干脆放下餐具,抱着手臂,朝椅背一仰。
——太可恶了,他想,程宥一个活人在眼前,怎么看起来比照片上还冷冰冰的,我透心凉了我。
程宥吃饭向来不喜欢说话,都是高尚桢一个人在那BLABLABLA的说,所以饭桌上也挺热闹,这些年他也习惯了,酌情提取有用信息,其余当成白噪音。不过今天信息和噪音一起消失,这样安静和美好,让他一时有点不太习惯。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文鱼,看着抱着肩膀望着天花板的高尚桢,很诚恳的开口:“今天的就职典礼一定很隆重。不包括部长在内,司法部共有八人参加,这是五大联区部级官员就职典礼之最,说明他们对你非常看好。”
高尚桢手指轮流敲着上臂,视线牢牢盯住天花板,就是不肯放下来。
“抱歉说晚了,恭喜你,高尚桢部长。”
高尚桢眼珠定了定,总算肯从虚空落回现实,他盯着桌对面的人,“这话你该白天说,在会议中心说,当着一千多人说!”
程宥推了推餐盘,十指交叉,手肘放上桌面,神情同样变得很严肃,“我118个小时之前就通知过你了,案情有变,两名在逃主犯非常危险,没有落网之前,我不能离开。”
高尚桢本来心很凉,现在不凉了,改嗖嗖冒火,“有案件主官在那!你是协理办案的调查官,没你他们不办案了是不是!东部联区这帮家伙怎么回事?能干干,不能干我给他们派两个人去!”
程宥:……
你今天才就任,手就伸到东部去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说:“高尚桢,之前我作为调查官要走的时,你当时作为案件主官,曾说‘没有调查官不可以,起码案件结束之前不要走。’所以你现在是典型的双重标准。”他顿了顿,“简称双标。”
高尚桢简直都快被气笑了,“我X你拿当时的话来噎我对不对?我那情况和他们能一样吗?我那是……”说到此处突然觉出不对劲,脑子里警报顷刻拉响,身体立时前倾,紧张的盯着对面,“等等,你说什么?不是,程宥,你可别跟我说这次的主官也要说绑你什么的,啊?”
程宥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不动了,他困惑的看着高尚桢,脑子开始飞速分析。
——绑我?绑我干什么?为什么要绑调查官?
——……“你别想走。”“起码案件结束之前别想逃。”“要不然我就直接去情报司,绑也把你绑回来。”
——明白了。
程宥叹气:“高尚桢,你可不可以不要思维发散?邢主任他结婚三十三年,孙子都有了。”
高尚桢舒了口气,不过只舒到一半,就咽了回去,面无表情的重又仰到椅后。
太没气势了,他悻悻的想,每次都这样,程宥天马行空的胡诌一通,然后被哄过去了,这次绝——对——不行,必须集中活力,重点打击。
“为什么非你不可?”高部长拿出了审问犯人的气势,“千一麦是东部重镇,警力比我们强多了,为什么非你不可?”
其实在飞机上,程宥就已经预料到高尚桢这次必然不能善罢甘休,毕竟年初升职风声传出来的时候,他就每两天确认自己必须到场,连座位都一早预定下来,这次事发突然,他不能及时在场庆祝,也确实抱歉,但是高尚桢是个警察啊,如今更是五千警察的头,这种事情应该理解吧。
所以他觉得很头疼,脑子有点乱,那句话就自然而然的,像耗子似的,从理智墙角一个小洞里钻了出来,“高尚桢,你不要闹。”
——糟糕!
果然,这只耗子一下就惹毛了高部长,他几乎跳了起来,“我闹?我闹还是你闹!”他火冒三丈的伸出手,指着左手指的戒指,“看到没有,家属,家属!我X今天老界把嫂子都带去了,我家属不在!每个人都在问!我答了一百遍,不是,五百遍!你忙!忙!忙!就这样我还闹!我TM简直太贤惠了我!”
程宥觉得他激动的口水都喷到自己脸上了,他很想擦,又勉强忍住。
……高尚桢很生气,他想,怎么办?我本来不想告诉他事实,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说吧,要不然他情绪就过于激动了,然后又是冷战,然后又跑去苍都,然后我的办公室又全是花了,然后他的胃病还会犯……
当然我说了,他的心病也会犯。
胃 vs. 心。
程宥决定选择前者——那是真.物理性病痛,至于后者,他觉得自己有办法把它修好,解药就在他公文包里。
程宥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慢慢拧开。
化身喷火龙般喋喋不休的高尚桢看到他这个动作,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妙。
程宥喝了口水,缓缓开口,“其实是这样,两名凶犯之一,曾是前任情报员,这个你知道,这也是我代表情报司参与此案的理由。”
高尚桢从喉咙深处挤出声嗯,“然后?”
“他很危险,中间曾一度假死,这也是邢主任以为可以快速结案的原因。”
高尚桢就听到前面三个字,他觉得喉咙有点干,“很危险?多危险?”
“他闯入当地一个老人院,”程宥又喝了口水,“在里面布了很多炸弹,”他看一眼高尚桢,“也有人体炸弹。”
高尚桢半天没说话,他也想喝水,然而一下子没抓稳水瓶,瓶中的水淌了一桌子,他开始抓起餐巾纸手忙脚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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