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自雕花窗棂斜斜折射入殿内时,降红的鲛绡罗帐内沉睡的荷华,缓缓睁开了眼。
她其实一夜都未曾睡得安稳。
梦里总是看见那金冠羽衣的小公子站在垂杨柳下,风姿特秀。然而一会又变成了满地惨白月光里伏地的伶人少年,神情凄楚。
可是……就算她真的救了时鸣,又能如何?
在这宸国之中,每一步她都走得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她知道玄止在给她设局,而她,真的要为了这一点骨肉亲情,在自己身边留下如此大的一个隐患吗?
寻常人家也许会在意血缘之亲,但荷华生在王室,长于宫廷,说到底,权势、利益、地位……这些才是她真正要关心的。
荷华晃了晃脑袋,半倚在锦塌上。因为宿醉,她的神智尚混沌,眼里带有一丝迷离,罗帐似薄雾般笼罩在她身侧。
透过重叠的轻纱向外看去,视线之中一切都晕染着层朦胧的红影,宛若置身于不真实的幻境。
帷幕随风微微扬起,又缓缓落下,有人影姗姗而入。
念薇低声禀告:“小君,大公子摇光在殿外求见。”
荷华总算恢复几分清明,想起了昨晚与玄止的那个赌约,她颔首:
“知道了,过会让他进来吧。”
等荷华梳妆完毕,正式接见公子摇光时,已是巳时。
因为要去秋苑围场,荷华的妆容很清淡,并未敷粉,只是淡淡涂了层口脂,长发同样没有像往常那样梳高髻,简单挽起以金环扣住。
即便如此,荷华的肌肤依旧莹白透润,像浸了水的美玉,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天然一段风流妩媚姿态。
不过她的衣裙仍是寻常的宫装,只是由宽袍广袖换成了窄袖样式——时间匆忙,念薇并未寻出合适的骑射服。
摇光显然注意到这点,简单的行礼问安过后,他一抚掌,有侍女端着锦盒徐徐而入。
锦盒打开后,荷华定睛一看,里面放着一件叠好的簇新骑装。
那骑装以朱红凤鸟菱形纹织锦制成,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耀眼夺目。织锦的质地极为细腻,每一根丝线都在晨光里流动着光泽,温润似涓涟。织金的腰带坠着细密的流苏,让人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
“之前儿臣在边境,见塞外游牧民族多着此服骑射,行动便捷,回来后便命宫人制了几件。如今母后比试在即,正好为母后献上一件。”
他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荷华也没有理由推辞,于是欣然接受。
等她换好骑装从内殿出来,摇光微微一怔。
骑装的领口立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少女修长的颈项,领缘以金线细细缝制,闪耀着华贵的光芒。轻柔的织锦衣料贴身却不紧绷,搭配的暗金色腰带,显得她身姿纤细的同时,更有种勃勃的生机。
短暂的惊艳过后,摇光回过神,含着一缕笑,对荷华道:
“母后的风姿比儿臣想得更胜一筹。所谓子之清扬,扬且之颜,莫过于此。”
面对摇光的溢美之词,荷华只是点了点头,“大公子有心了。”
“儿臣见母后昨夜饮酒颇多,想必今日晨起之际,定然有些头疼,可否需要醒酒汤?”摇光又问。
荷华摇头婉拒:“不必。念薇已经给本宫煮过了。”
想起什么,她又蹙眉,“昨晚宴会上那坛梨花酿……”
迎着她的询问,摇光的目光十分坦然,宛若林中清泉,“幽京王宫所得。”
心底的猜测得到印证,荷华试图驱散脑海中的烦乱思绪,然而不管她怎么想,茫然的心情都像是在走细细的钢丝索,直觉往前往后都是无路。
许久,荷华总算仰起脸,迎着殿外的晨曦,闭了闭眼睛,“摇光——”
“我是兆朝的公主,是宸国的王后,是你的……嫡母。”
面对她话里的疏离之意,摇光抬起眸子,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锁定她,如同要看到她心底深处。
“儿臣知道。只是母后,从边境回来后,儿臣一直有句话想问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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