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年底,王琅养了几个月身子,便动身去了山南道。
山南道是从来风平浪静,若无天灾便是天府之国,丝麻鱼米,出产甚丰。
不过是随手替他找些事做,顺便瞧瞧几个州县官吏罢了。
倒便宜了王桢那小子。
皇帝自新人入宫以来颇为宠爱王桢,连带他龙城本家也获了厚赏,还是法兰切斯卡亲自去办的。
“这下你可高兴了,你舅父总算是启程出宫了,也省得他罚你的功课。”皇帝戳戳王桢脸颊,手早不安分起来。
“哎呀陛下……”王桢看似躲开皇帝的手,腰上却是早迎过去,缩在皇帝怀里瑟瑟发抖似的,“舅父罚臣侍的功课也是有道理的,臣侍……”他拿起手上绣绷来,“臣侍这不是与陛下缝了罗袜……陛下穿着可舒服?”
皇帝便笑,往小郎君脸上偷上一口香:“有你小郎君的一片心,自然是比什么都好了,以后朕贴身都穿你做的可好?”
“陛下坏呢,那可不累坏了臣侍?”王桢说着一扭身子,撇过脸不许皇帝瞧,“臣侍不如郑家哥哥能为陛下分忧,便只好做些贴身小物只盼陛下舒心了,陛下还以此嘲笑臣侍。”
郑秀清么……皇帝好笑,郑家那小郎君确是很有一副士子模样,先头号召宫人捐出首饰俸禄往北方四道赈灾,后头又是建议希形将各宫分例中的菜肉部分折银发与宫人,正好减了用度。
皇帝乐得裁减开支,既然有人要开这个头,自然也无不应允。
“他倡导宫中俭省,却也没错。”皇帝笑道,贴近了王桢侧脸,“你觉得委屈了?想来你也是大家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宫中节俭,怕是委屈了你。”
她唇角轻轻擦过小郎君侧脸耳畔,惹得怀中人扭起身子。
王桢听了这话慌忙掩住皇帝口来:“陛下何出此言!家中豪奢之风是不该不说,宫中可还有陛下呢!臣侍得见一面陛下已是天恩,哪还知道宫中是奢是俭,只盼陛下多瞧瞧臣侍罢了。”
“朕怎么没多瞧你呢,天可怜见,这些日子朕不见你时却都是与大人们待在一起呢。”
春闱过后,皇帝见过李明珠与许留仙一致觉得卷子写得好的两贡生,到底还青涩,也便丢去江宁道历练了。李明珠似乎格外中意其中那个夏姓贡生,说他的卷子最适合实务。只是若要将人放了去地方上历练,却只好自榜首黜落下来,只得了个榜眼的名次。
这倒有些像他自己当年因年纪太轻点作了探花。那年是许留仙头回主考,对他的卷子爱不释手,定要收为门生。后头还是李六那个呆瓜认了他字迹,说小子不过二八,不好长了他傲气,皇帝才点他做探花。
那时李六有心送他入宫来的,她晓得,只是他不愿,还为此与李六分了家出来单住。
而今二十余年已过去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天色已晚,也不知他是已回家去了,还是仍在官署办公。
皇帝不由放了王桢而去,笑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批,你便自行安置吧。”
“陛下……”王桢忙放了手里东西起身,伸手才抓住皇帝袖角却又放了手,轻声道,“夜里昏暗,陛下行路当心。”
皇帝笑了一声,没多言,径自出了门。
王桢这小子有一手,可惜也不过如此。他那点微末功夫,比起王琅还差得远。
她不想如此背信弃义的,是王琅不愿放手。
他身上那笔债,本就该还的。
“参见陛下。”
皇帝才行过御花园,迎面倒碰上郑秀清。
“这时候,侍君散步的极少。”
“是,臣侍是觉今夜月色甚清雅,在屋里坐着不免有暴殄天物之嫌。”郑秀清躬身笑道,“教陛下见笑了。”
皇帝挥挥手叫后头宫人都退下了,道:“也罢,你陪朕散散步。”
“是。”郑秀清让了一步,接过提灯为皇帝引路。
他不多话,皇帝却爱寒暄几句:“说来不曾过问,你平日如何消磨时光。”
“臣侍不敢托大,”郑秀清轻声道,“不过在屋里做些针线。家母常说,自给自足方为度日之道,如今耕织之事已远,臣侍便想着可自做些针线以供平素用度。”
皇帝便打量起他身上来,这身衣裳确不是尚服局手笔,纹样搭配很有些山野闲趣。
“朕记得你母亲考取了功名,却瞧不上宦海名利,反回了乡里办起书院,没想见也是一般要求你们——想起来她当年可影响了一批翰林学官辞官归乡讲学论道。”
“是,家母以为天下之学概出书院,而天下之治必仰天下之学,是故将书院讲学视作正本清源之事,常以桃李为傲。”郑秀清微微笑道,神色颇为自得。
正是这郑氏开了世家讲学之风,大收天下士子,几处地方豪族也跟风而上,反倒使几个高门门生遍地,难以拔除,新党施展不开。
天下言事,怎可出于一家。
皇帝微笑道:“朕记得,你几个姐姐都是考取功名便回乡教书了,怎么却选了你入宫来呢?”
郑家那几个在朝的却不送儿子来。这种大族怎么也不会只有一个适龄男儿。
谁知这小郎君却是安然道:“此家中长辈所决,臣侍不敢逾越本分,悖逆亲长。”
“哦?是么?”皇帝挑眉,“你母亲也是此意?”
郑秀清犹疑了片刻方道:“母亲……本不愿臣侍参选。母亲本愿臣侍姐弟几个归于乡里安宁一生,只是族中长辈以为臣侍合宜……”
是合宜。皇帝挑了小郎君下巴起来,是合宜。
清隽而不流于平淡的一张脸,他其实比王桢生得更好。
可这小郎君却很不惯皇帝轻佻,半垂着眼帘,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带着肌上月华也自左流往右,勾出他略显狭长的眼型。
“陛下……此处不可……”
郑秀清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有何不可?”
“幕天席地,非为守礼之举……”他声音越发飘忽,原来是皇帝已探入他腰间丝绦,“陛下……”
小郎君泫然欲泣,一张面皮早染了苏方色。
那盏提灯便晃晃悠悠滚落在地上,照出一片鞋上绣样。
“灯……灯落了,陛下……”少年郎君偏过头,低声求道,“会烧起来的……”
“你也忒小看宫中造物。”皇帝笑道,凑近了脸,“在家中时,若不守礼,你母亲如何罚你?”
这距离,只要微微一扬下巴便可吃到眼前少年郎君唇上胭脂。皇帝只稍一探身,便见这小郎君呼吸都急促了。
“母亲……母亲……”郑秀清只觉眼前一片昏黑,脑中空茫茫寻不见一丝明光,“母亲……”
“以藤条抽你么?”皇帝手摸去了后腰。
“还是以戒尺打手板心呢?”她捉住了小郎君手心。
“还是……”皇帝气息更近了,几乎是对着耳尖道,“令你在院中罚跪呢?”
一丝晚风骤然吹过袖角。
郑秀清灵台忽而清明,正想回话,却见皇帝早退至三步之外。
他忽觉心下空空,细微凉意带着酸味涌上心口。
“陛下……家母,常命臣侍等跪在祠堂抄写《卿训》。”小郎君轻声道。
那不是她父亲孝敬皇后所编闺训么,用以垂范天下闺阁男子的。
皇帝忽而心下一阵恶寒,当下便消了一切旖旎心思。
让这个小郎君也回屋去吧!
“是么,你母亲倒严厉,”皇帝维持住面上微笑,“晚上天凉,朕送你回去。”
“陛下……”小郎君忍不住抓了皇帝袖角,“臣侍……”
“朕本就是要回栖梧宫批折子罢了,”皇帝好笑,叫人将宫灯捡起来,“你是想一同来研墨?”
“……臣侍……”郑秀清低垂了脸,一句话便吞吞咽咽含在口中。
“臣侍……”待他总算抬头欲跟上去,却见皇帝早走远了。
她是要回来批折子的,郑秀清那不过是插曲。少小郎君,逗弄片刻也有趣得紧。
若真要人陪……皇帝瞧了一眼案头文书,这些都不是能教后宫里人瞧见的。
阿斯兰不可,和春、王桢、郑秀清更不可。
她打开一份折子,写的正是年初北方四道赈灾并今年秋后收成诸数,记录翔实,文理通达,是一篇好文书。
翻过来一瞧,这人名倒生,方恒勤……皇帝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哪见过……
她赶忙从案牍中抽了一份出来,果然,是李明珠前次提过的户部职方主事。
确是个可用之材,只可惜已入了户部,是难调往地方去了。毕竟自京官调为地方惯来被视作贬谪。
此中人要派去地方上时大多自一州司马起,进而往升一州刺史,为封疆大吏。
这人年资尚浅,明年吏部考核时候与陈德全商议一番就是。
皇帝无奈,将文书细细批过了才放回去。
说来杨九辞贬为神封县令也有五年,差不多该往灏州府提拔了,做个灏州长史倒合宜。
这也是要与陈德全嘱咐之事。虽则近年北边安定,到底如今的王汗年纪也大了,州府事宜还是需杨九辞这般老手参详。
年老的男人,多半是要被弟弟或者儿子,或者什么更年轻有为的男人逐出族群的。
至于下一个王汗……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另抽了一张白纸来,简单记下几笔,丢在一旁。
“怎么了,发呆啊?”皇帝正出神,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没事干就去睡觉!”她心下烦躁,忍不住便骂起妖精来,“给你闲的。”
妖精倒不恼,将手里点心放到皇帝手边:“吃点?挺好吃的,我从后头小厨房里拿的。”
也就是皇帝的夜宵了。
皇帝更没好脸色了:“你也太没规矩。”
“你也不能丢了我不是?好主子,不过是一碟点心。”妖精笑得涎皮赖脸,跟着便打发走了宫人,替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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