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住着先皇赏赐的七进府邸,满京城也没几个达官显贵够得上。
七进的府邸,住三房家眷。谢璟承自个就占了香茗居。他原先是住在西跨院的,奈何养着两位通房,他又存了给人抬成侍妾的心思,生怕她们在正头夫人眼皮子底下受磋磨。
老太太爱孙心切,干脆便把谢璟承大姐儿出嫁前住的东院也并给了他。
单程知蕴如今住的东跨院,正房、厢房、耳房,就有足足十二间之数。院儿里青石铺地,种了株玉兰,枝干蜿蜒,正正伸到程知蕴喜房的窗边,春日风光最好。
院子够大,又恰好坐落在府邸东南角,清净得很。
上一世,程知蕴就对这院子满意的不得了。
一出院儿左拐就是角门,出入也方便,谢璟承也正是因此,频频流连花街,带妓子回府的荒唐事也不是没做过。
不过如今,倒方便了程知蕴。
她换了件庭芜绿绣栀子花图样的外衫,顺着游廊来到谢老夫人院里。
“夫人怎么独身一人来了?”
周妈妈见到程知蕴独自过来,不由诧异。
程知蕴只略微颔首,并未回答。
“老奴瞧着,给夫人陪嫁的那位姑娘年纪有些小,只怕做事不够妥帖。”周妈妈跟在程知蕴身边,殷切道:“老夫人惦念夫人刚进府,特意给您指派了几个家生的丫头,都是机灵懂事的,明日便叫她们去香茗居,夫人您也好相看相看。”
“多谢妈妈提醒,老夫人挂念,晚辈不胜感激,待会儿必然好好答谢。”
程知蕴偏头看了眼周妈妈,又收回目光,低声道:“绿意确实年纪小些……”
她来之前便已做好打算,近日便修书给程家,待丧事一了,就叫程家把绿意召回去。既然她打算要走更危险的路,不如早些保全绿意,这样行事也更便宜。
周妈妈前世虽未同程知蕴说过此话,但她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久了,最会给主家搭台子。正巧谢老夫人想要安抚新妇,程知蕴又把话柄递到了周妈妈面前,可算是叫她寻到由头,好好夸耀一番主家的善心。
借着她的话,程知蕴过几日再将绿意送走,便不会额外惹人注目。
“夫人说的哪里话,往后都是一家人,您有何事,吩咐老奴就行。”
说着,二人已经来到了正房。
周妈妈上前两步,赶在程知蕴前头,将厚重的门帘拉到一旁:“老太太要与您说体己话,老奴不便入内,您请。”
“多谢妈妈。”
程知蕴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正房窗门紧闭,光线昏暗,离床不远处摆着两个黄铜炭盆,银丝炭时红时灭。再往前走,就见谢老夫人闭着眼歪靠在高枕上,半日不见,她嘴边的褶皱都好似更深两分。
桌上香炉白烟不断,混着炭火的热气,一并牢牢罩在屋里,无端叫人觉得烦闷。
程知蕴见她假寐,便静静站在床尾,一言不发。
约莫过了半刻,谢老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浑浊而精明的目光投到程知蕴身上,随即轻轻拍了下床榻:“来了?坐。”
程知蕴犹豫一下,依言坐到塌沿,与谢老夫人保持着两尺的距离。
“您身体还好吗?太医怎么说?”
“无碍,”老太太颤巍巍的搭上程知蕴的手:“就是气急了,都怪我,没约束好那小子,害得你……”
肌肤相贴的那一刻,程知蕴心头立时生出寒意,仿佛窥见了她下令将自己送到庄子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带着无奈的神情和语气,虚伪狡诈胜似毒蛇。程知蕴险些下意识的将老太太手甩开,她定了定神,开口时带着颤,明明是压抑着恨意,却似下一秒就会哭出声儿:“您说这话,折煞晚辈了。是知蕴命里无福。”
谢老夫人“唉”了一声,整个人肩膀都垮了,眼角一线浊泪划过,怨天尤人道:“老天爷,你怎舍得叫我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一哭,程知蕴便也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
她顺势抽回手,双手掩面,似个孩子般地将哭脸挡住,瘦削肩膀跟着发颤。
“好孩子,好孩子,日后有什么委屈,同祖母说。”
谢老夫人轻拍她胳膊两下,安抚道:“你放心,没有子直,还有老婆子我给你撑着,必不会委屈了你。”
程知蕴缓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掩面的双手,她泪眼婆娑的看向谢老夫人:“晚辈省得了。”
“哎——”谢老夫人长叹一声:“可子直这事,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别的倒没什么,他闹出的事端自个偿了命,人都没了,自然不在乎虚名。可你刚嫁到谢府,还没立住……流言可畏,街头巷尾的传过去,不知有多少难听话等着。”
程知蕴抿着唇没说话。
谢老夫人叫她来一遭,便是为了此事。前头你来我往的打了这么久机锋,程知蕴哭得眼眶生疼,可算是等到了。
“我想着,与其叫别人议论笑话,不如换个话儿。就说子直是在席面上吃醉酒,回屋时摔了跤,气血攻心,这才……如此对你名声无碍,阖府上下嘴巴严些就是了。”
真要论起来,这个说法也是坏程知蕴名声,传扬出去,不知要有多少人说她命硬克夫。既然想定了,何必假惺惺的与她商议?又要算计人,又要人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程知蕴心底冷嘲,面上却瞧不出。
“我听您的。”
“那小子真是,枉费他娘为他求来你这样懂事的娘子。”
谢老夫人拿帕子给程知蕴洇了洇眼角,她轻啧一声,好似想到了什么为难事儿,犹疑道:“程夫人毕竟是继室,隔着心,你母家那面……”
“既然对外都说是这个缘由,程家自然不例外,不然人多口杂,容易生事。”
见她这般懂事,谢老夫人认可的点了点头,说:“东院剩下那个,方才来我院里哭求出府,说是愿意寻个庵子剃发修行。我琢磨着,留她在府里也碍你眼,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不如依她所言放出府去,左右她籍契在谢家,也翻不出浪来。”
“多谢祖母为知蕴考虑,只是说到这儿,有件事我今日一直在寻思。子直年轻力盛,若非有人刻意教唆,怎会想到用那些腌臜药?怕是身边的人不大干净,起了歪心思带偏他。”
她一双手在膝上搅紧了,语气里带着忿忿:“若不查上一查,知蕴不甘心。”
闻言,谢老夫人耷拉的眼皮立时掀了起来,她无声地审视着面前这张尚显稚嫩的脸。
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果然,沉不住气。
“老婆子我没心气儿管这些琐事了,他院里就这么两个人,即便谁动过歪心思如今也付出代价了。”
程知蕴听出老太太话里的不赞同,但她并未着急,谢老夫人一贯擅长拿捏人心。
果然,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然你提了,便去查上一查罢,对外就说我让你做的,谅府里没人敢不配合,正好也给你立立威,免得她们拿你当软柿子。”
谢老夫人语气和缓,但带了分戏谑,将人想借势立威的心思揭到明面上。
可惜,程知蕴另有所图。
目的已然达到,她正琢磨着找什么由头离开,屋外传来了周妈妈的声音。
“老太太,三爷回来了。”
“让他进来。”
谢时聿身量高,进屋时不得不低着头。
他还穿着早晨那身玄青罩袍,卷携着外头的阵阵寒意,坐到堂中的圈椅上,与床帐隔了几丈远。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搭放到分开的两边膝盖上,沉静但有力。
程知韫余光极快地略过他,并未停留。
她不惧与聪明人打交道,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有自己的秉性喜好。可谢时聿不一样,无论前世今生,她都看不透。
“太医给您开药了?”谢时聿开口道。
谢老夫人答:“老毛病了,哪用的着吃药,歇歇就好了。你这趟公差办完了?突然回府怕是不合规矩。”
“办的差不多了,有人收尾。”
明明是母子俩互相关心的话,却被他们说得如公事般不咸不淡,一点热气儿都无。
“老大去得早,老大媳妇又是个不爱管事儿的。子直的后事,还得交到你这个三叔手上。”提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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