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第一学期。
顾屿珩结束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阿珩,回来的机票买了吗?”
孟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顾屿珩只当是她和从前一样,一边做家务一边拨语音,声音时轻时重。
“还没,打算和闻溪去一趟三亚再回去。”
“又旅游?”
孟颖一听,语气都变了:“今年过节早,不直接回来,还要出去?”
自从顾屿珩和孟颖在一起,每个假期都要往外跑一段时间,孟颖不是没提醒过儿子,现阶段还是要以实习为重,积累一定经验,毕业后才能拿一份好的offer。
如果决定要读研,那更要花时间学习备考,考研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刻都松懈不得。
“妈,小溪不想那么早回家。”
闻溪家里情况特殊,孟颖清楚。
心疼一次两次,三次就免疫了。
起初知道俩孩子交往,她心里是高兴的,还不时和顾屿珩打听近况,叮嘱他要对闻溪好点。别总是冷着一张脸,要多关心女孩子,细心些,耐心些。
渐渐的,顾屿珩觉得妈妈说话时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例如她会潜意识拿两家情况来作对比。
“闻溪家做生意的,钱多到数不清,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你没毕业,阿善又要上特长班,就靠你爸一份工资和我从生活费里省出来的钱……她大手大脚习惯了,你可不能陪着乱花钱。”
“闻溪妈妈有让你去家里嘛?如果有,你先找机会推了,不要那么快见家长。”
“你是我们顾家长子,妈妈话先放这儿,咱家没有那种入赘的先例,也不同意入赘。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三言两语就摆弄了。”
顾屿珩既惊讶又无奈,他原以为父母是很认可闻溪的,特别是妈妈孟颖,先前还总关心闻溪。
可现下又说着这些听上去有点刻薄的话,顾屿珩看不太懂孟颖的心思,只能和她解释,闻溪家并没有想要他入赘的意思——
“我们都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孟颖一急,话都有些说不上来,又怕顾屿珩生疑,假装是有电话进来,挂断了语音,只说过会儿微信上再聊。
顾屿珩烦于听孟颖说这些,挂了电话只当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也没有细想方才语音里的异样。
「没聊不代表以后不会聊,总之你自己警惕些,别被绕进去了。我们两家差距是有,但骨气不能丢,你呀也得有压力才有动力,别整天就知道陪着闻溪嘻嘻哈哈到处玩,人家是公主,未来继承家业的。不比你,什么都要靠自己打拼,家里帮不了你什么。」
过了很久,顾屿珩都回到寝室洗完澡了,手机才震了下,收到这条信息。他看似神情不变,实则心中又卷起了一阵烦躁。
类似这样的话,孟颖不是第一次说,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后来,他真的开始犹豫和闻溪的假期安排,因为早做了约定,加上关于旅游这件事他本身也是不排斥的,所以现在来说取消,多少有些为难,更何况闻溪已经做好了全部攻略,就差订机酒。
但顾屿珩还是背着闻溪找实习。
“寒假你还找实习?那不是上不了几天班就过年了吗?”
得知顾屿珩不能去旅游,闻溪抬起下巴,面露难过:“我们之前都说好的,怎么你就找实习了?你也没和我说。”
那是顾屿珩第一次没有做“讨好”的行为,甚至在拒绝闻溪,看见她难过的那一瞬间还有快感。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并随之讨厌自己。
往复几次,顾屿珩陷入了自我怀疑,一边想要和闻溪好好相处,一方面又想平衡这段关系里的其他。
归根到底,底气来源于经济实力,即便他不去想,现实摆在那依旧会影响到下意识的判断跟心态。
顾屿珩很想和闻溪坦白,想说他其实压力有点大,碍于面子,最后还是没有。
抛开家庭背景,他们几乎是齐头并进的姿态,甚至顾屿珩要胜闻溪多一些,毕竟是学霸,加上计算机这一行,就业前景广阔,他这个专业更是香饽饽。
可一加上家庭条件,他便会被甩得很远,起码短期内无法追赶上。
矛盾心理折磨了顾屿珩一小段时间,多数时候他还是选择和解,因为不想伤害到闻溪,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影响。
事实上,这有点自欺欺人,他不是不清楚自己这是自卑的表现。
早在他放弃主动沟通这方面压力的时候,这层影响面就在慢慢扩大了。
大三暑假,闻溪从杭城实习结束回来,第一次提到留学读研的想法,希望顾屿珩能一起去。
留学除了语言要过关,经济条件也要过关,即便很想和闻溪一起,但冷静下来后,顾屿珩还是拒绝了她。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考虑过出国,保研拿奖学金才是他想要去争取的。
他鼓励闻溪去,却得不到闻溪理解,被误会将两人感情排在人生选择中的末端,顾屿珩只能苦笑。
是他不想去吗?
说白了,是他没有这个条件,英国留学一年下来怎么说也得小几十万。对闻溪家来说很轻松,但如果他去,除了顾虑学业,还得想尽办法赚取生活费,徒增压力。
明明心里似明镜,可被闻溪看穿时,顾屿珩依旧有被踩中痛处的耻感。她轻而易举地说出那句,是因为钱吗?
轻飘飘的态度宛若巨石,一下猛砸在顾屿珩那缝缝补补的自尊心上,他不受控得打断闻溪的话,情绪有点激动,生怕下一秒听见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例如,我妈妈可以帮你支付这笔费用。
顾屿珩和闻溪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她的家庭,从前是,现在也是。甚至他有时候觉得,闻溪家还不如他自己家。
起码父母感情甚笃,回家有避风港的感觉。
他相信闻溪在提出这个建议时,只是想和他一起出国,并无别的意思,但顾屿珩仍旧忌讳这点。
不欢而散的几天里,顾屿珩心情也不好,数据熬了两个大夜才整理完。组员聚餐,好友得知小情侣吵架也觉得很神奇——
“我还以为你跟闻溪,是从来不吵架的。”
听到闻溪的名字,顾屿珩的眉眼有一瞬间变得温柔,把玩酒瓶的动作也缓下来:“这不算吵架,是意见分歧。她就是舍不得我。”
没想到都吵架了,还要被喂狗粮,师兄理解不了一点:“你们这又是何必,异国恋对你俩来说,算得上威胁吗?”
顾屿珩低头玩弄手机屏幕,暗了点亮,亮了又在微信对话框里进进出出。
当然算不上。
“和闻溪直说就行了,你们俩啊就是粘太紧了,高中到现在,没尝过分开的苦。小别胜新婚懂吗,适当的距离才是感情的润滑剂。”
三两杯酒下肚,顾屿珩更想闻溪了。
这架,是半点都吵不得。
他连解释都想好了——
“我从没想过要跟你分开,我指的是感情层面上的,所以对于异国恋,我从不觉得是威胁。我爱你闻溪,舍不得和你吵架,舍不得让你生气,舍不得让你伤心,希望你能无条件信任我。
在感情这件事上,我顾屿珩永远不会是背叛者,你要做的,是毫无顾忌地追逐自己想要的,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身后。”
什么自卑,什么距离,什么配不上,全都是狗屁。只要他再努力一点点,就能平衡这段关系了。
最好就是不要让闻溪看出来。
-
蒋芍蔚接到顾屿珩电话赶过来时,唇角挂了似若有若无的笑,落座放下包包还不忘调侃他一句。
“我还以为你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从未掩饰过对顾屿珩的欣赏和爱慕,只可惜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感情也不例外。顾屿珩从未主动给过她信号,即便上赶着去示好,也不会有回应。
毕业后这几年,学院和社团聚会她都会参加,但一次都没有遇到过顾屿珩。如若不是这次的项目接洽,蒋芍蔚都不知道他来澳城工作了。
顾屿珩伸手给蒋芍蔚倒了杯刚沏好的普洱,侧手示意。
蒋芍蔚说了声谢谢,一边调整衣摆,一边浅抿了口茶:“找我来,该不会是为了谈公事的吧?”
“不是,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找蒋芍蔚帮忙演戏,是顾屿珩那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情节拙劣但未必没有效果。这些年闻溪偶尔还会提起在辩论社的事情,间接也说明她对蒋芍蔚这个人的介意。
最主要的是,这出戏如果演得逼真,那同个圈子里的人都会看到,吃瓜群众的舆论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唯一不公平的,就是蒋芍蔚的名声。
所以,达成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蒋芍蔚接受顾屿珩的提议。
“你这个病,现在是什么情况?国内治疗环境怎么样?家族遗传病的话……”
“一旦发病,我只剩十几年的时间。”
来这不是为了跟蒋芍蔚探讨病情的,顾屿珩不想在这方面过多展开。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而且很多逻辑蒋芍蔚也没理清楚,两个辩论社出身的人坐到一块,商量着忽然就变成一场争论。
站在蒋芍蔚的角度,她理解不了顾屿珩这种行为:“你为什么要瞒着闻溪呢?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对你的病情应该有知情权吧?对这段关系,也有决定权吧?你单方面想要伪造一个类似于劈腿的场景,打消她对你的爱意,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感情,不谈坚不可摧,但也没这么轻易就能挑拨吧?”
“我不瞒着她,难道还要告诉她?”
顾屿珩面色很沉,只是语气听上去难辨情绪,蒋芍蔚猜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了,倒先抬起手来掌心向下压了压,做出一个缓和的手势。
“你给我点时间,我搜一下资料。”
顾屿珩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苦得眉头蹙起。
才过了几分钟,对面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蒋芍蔚彻底不吭声了。
顾屿珩松开一直覆着的手,待虎口处不再打颤才缓缓抬眼。
“就像你说的,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想要正当理由分开不让她起疑,非常难。我想过很多种开场白,但都行不通,我的演技太过拙劣,所以需要一个人来帮我。一个对她来说,有波动影响的人。”
蒋芍蔚的视线从视频上移开,情绪却还未完全从震撼中抽离,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以后,也会像这里面的人一样?症状一样?”
“嗯,我妈妈她就是受不了,然后自杀了。”
如此残忍的事情,他却用着再平淡不过的语气。
蒋芍蔚垂眼:“不好意思。”
顾屿珩抚平衣服袖口的褶皱,一下一下,重却缓慢,理平后微微抬起下巴,面上神色恢复一如往常的状态:“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我不希望她承受这些,这本就不该是她要经历的。正因为相爱,所以不存在这种共苦,我是能有什么好结局吗?才要浪费她往后好几年的时间来陪这样一个狼狈又不堪的我。”
“顾屿珩,你别这么说你自己……”
蒋芍蔚都不忍心听,她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她始终无法将视频里患者的症状和眼前这个人联系起来,抱有一丝希望地问:“真的没有治疗方法吗?这里不行,国外呢?”
顾屿珩摇头。
蒋芍蔚指腹摁了摁眉骨位置,微微眯着眼:“我还是觉得,这样单方面……”
“如果你是闻溪,知道我得了这种病,会怎么做?”
见她还是犹豫,顾屿珩干脆将问题抛出,两人就这么对峙了数秒后,蒋芍蔚率先投降:“没有如果,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顾屿珩没有勉强。
“因为我没有谈过这么多年的恋爱,我判断不了能为这个男人付出到什么地步。如果我真的很爱他,或许会考虑陪他到最后一刻,很爱的话。”
“如果他也一样爱你,就不会忍心让你陪他一直耗着。”
在顾屿珩这里,这个题是双向的,不是只听一方的意见。
-
他想象不了在闻溪年龄最美好的阶段,放下一切去照顾行动不便的他。
从认识闻溪到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的形象从未与狼狈、沧桑、病态这样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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