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子独身挑富盛达赌场,自然很让人担心,哪怕是裴宗邺,也不免担忧这年岁分明还算孩子的姑娘,怎么也要派个保镖出去。
孟玉龙看出他这份隐约不言的担忧,便主动请缨——毕竟他这样的身份,裴宗邺要在这件事上差使他,也得想一想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他主动排忧解难,倒也不全是揣摩上司心意,更是为自己的好奇:他自己也是自恃聪慧的一类人,又是裴大董手下第一号智将,如今遇见一个行事出格的女子跑来“抢饭碗”,自然要来亲眼瞧瞧。
更不用说他看出裴大董瞧这乔姑娘时眼里那抹若有若无的晦涩深意。
越靠近大门的赌桌,注头就越小,玩法也越粗糙简单,多是骰戏,掷骰子、大小、押宝等等。围绕在赌桌旁观的也都是粗人,干苦活的衣服还未换下来,领了月钱就投入赌场。靠近这一圈,汗油、体味,烟臭,复合气味浓得几乎让人跌一个跟头。
脏臭粗鲁的一群赌鬼,与乔璃这穿着海绿的花绸子衣裙、发髻插一朵水晶紫兰花簪的女学生完全不和。
她一走过去,便有人故意挤上来推搡,仗着人多拥挤,伸出咸湿的一只黑手,要去扯她腰间飘薄的腰带。
孟玉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子横插过去挡住对方的手,脚踩住对方的脚背用力一踏,跑车的汉子面容立刻扭曲,发出一声惨叫。
众目睽睽,面对身边的视线,他居然还将一个呆书生扮得很好,此刻只是装作误伤人的模样,连连鞠躬道歉。
这么一来,做贼心虚的汉子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了,乔璃顺势站进赌台——这样的小台是没座的,五十银元放在这里都显得阔绰。
在这个连荷官都神色恹恹的小赌台上,她把五十银元翻成两百银元后,孟玉龙觉得有趣了。他现在看出来,乔璃赌钱,并不是谙熟荷官出千的手法,而是通过捕捉他们的神态动作,判断到底会开大还是开小。
这甚至比前者更令人惊愕。
对裴宗邺那样,从小混迹市井,在赌场中长大的人来说,通过察言观色看出普通荷官动向不难。他看人用人的本事之高明,本就是一条征服孟玉龙、令他甘心受人驱使的原因。
但放在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就有点难以置信了。
毕竟这里是富盛达,再小的赌台,负责人也是挑选出来的人精。
这显然还远远不是乔璃的极限。
骰子赌台之后,还有玩牌九、十三张,龙虎斗的,每个台子不赢多,两三百,没有大数。乔璃不急,从进入赌场到现在,还没到半个时辰,手里的钱已翻过十倍。
这便是赌场的暴利。
她这边慢悠悠赌钱,被她搜刮过的小赌台荷官倒有些坐不住了:大概是今日观音诞,进来好些平日不赌钱只想凑热闹的闲婆闲汉,乔璃靠长相就鹤立鸡群,一路赢下来,倒吸引不少人跟在身后,就为看她什么时候输一把。
可她一直没输过。
势头已起。
孟玉龙在她身边半观察半保护,注意力也分了一半给赌场各角落里不起眼的人影。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笑容分外友好的荷官走过来,邀请乔璃两人去大厅后头的赌台。
“这位小姐,这位先生,今日赢多,真是恭喜了!咱们已备好了茶水点心,何不往后走走歇歇脚,后头也更有趣呢!”
这人个头矮小,肤色黝黑,一身整齐的制服,看着像赌场的什么小管事。他自称阿全,讲粤语口音的海市话,看不出年纪,只笑起来眼周有细细的纹路。
“后面是什么有意思的?”乔璃数着手里满满一盘筹码,笑容与阿全旗鼓相当的虚假。
阿全知机,一鞠躬主动接过筹码盘,笑道:“我看小姐也是浸淫赌场的老手,不知会不会玩英吉利的桥牌?像您这样漂亮敢玩的贵客,前场是接待不周了。今日也来了许多外国人,都聚在后场哩。”
乔璃脸色一沉,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贵客称不上,桥牌倒会打,只是我为什么非得和外国人赌不可?”
她的神色实在有些凶了,孟玉龙才反应过来,这荷官是把两人当成进赌场寻交际的一类小姐,胆大、漂亮,会讲西洋话,正好引去与不怕输钱的洋鬼子玩,别在外场搅兴。
阿全见她生气,只当自己戳破了她的心事,端了两杯好香槟来,恭恭敬敬地解释:“不是要小姐非得跟外国人赌,而是只有绅士才配得上小姐的身份。”
乔璃把一杯酒接过来,啜饮一口:“行了,你带路吧。”
往后面走,那种呛人的鸦片味散去不少,又多了雪茄的烟臭。富盛达内装潢洋气十足,却又有许多中式点缀,比同乐赌场还要不伦不类。只是这里的赌客实在多,一座座赌台,已多半满了。
阿全寻觅片刻,把两人引到一张刚凑完搭子的桥牌桌上。乔璃拿眼一览人,有一个醉过一半的英国兵,一个面相浮滑的公子哥,还有个留着老鼠须、长袍马褂的中年人。
闲聊几句,坐在一起的,都是经常打牌作赌的常客,赌得文雅,筹码可不小,五十银元起步。乔璃赢来的这些钱,堪堪可以上桌。
尤其是英国中尉丹尼尔,自负技巧派,看不上寻常玩家,一见来了个漂亮娇贵的女赌客,第一感觉就是不屑。
阿全替她拉开椅子,丹尼尔便用蹩脚的中文挤着眼招呼:“能和这么美丽的女士打桥牌,实在超出我对今夜的期待,只是牌桌无绅士,我是不会在桥牌上让着淑女的。”
乔璃的笑浮在脸上,淡淡的,也不说话。一轮打过,丹尼尔赢了个开门红。他的确有些技巧,能记牌,会算牌,且这是他自己家乡的游戏,自然要比别人更精通些。第一笔赢来的筹码,被他叫了一瓶上等的红酒,请同台牌友共饮。
丹尼尔的脸喜得红润,却随着接下去的牌局越来越苍白:第二局是鼠须中年人唐二爷赢,下一场又轮到鲍新荣鲍公子,吊诡的是,两人分到的牌都是天然的烂,却生生靠一手烂牌,赢过丹尼尔的好牌。
桥牌本是四人游戏,两人为队,在赌场中,就不再有打配合的玩法,而是各自为营,中间可以任意加码。唐二爷用烂牌起死回生还能用作赌老练解释,但就是打个乐子的鲍新荣把丹尼尔压得抬不起头:“密斯特鲍,你今日很有一番好运气啊!”
一手烂牌还敢随意加码,一局就让他输了两百大洋!
更可气的是,鲍新荣还一脸懵懵懂懂的骄傲:“嗨!我就是随便玩玩,怎么就赢了呢?”
又转脸对着乔璃,将一揽子赢来的筹码拨到她面前献殷勤:“我看乔小姐今晚实在是差一点运道,不如我将运气传一点给你?”
乔璃一笑:“心意到了,但无功不受禄,鲍公子还是先自己收着罢。”
被看中的美人驳了面子,鲍新荣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舒服,但很快这点子不舒服就被接连输钱的惊愕冲得一干二净。
连续打了五局,全是乔璃在赢!
唐二爷还能勉强稳得住,每次都摸到好牌、想要一把赢回所以连连加注的丹尼尔稳不住了,输钱输的满头细汗,白如腊块的脸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密斯乔,你还要继续加码?”
“当然。”乔璃把手边的所有筹码推进赌桌,“All in。”
这回连唐二爷也急了:“乔小姐,你会算牌,到底知不知道我手中有什么,就敢赌上全部?”
乔璃微微一笑:“您到底跟,还是不跟?”
唐文德一咬牙:“我跟!”
她紧接着拍出一张方块K:“唐先生,您这么有信心,是笃定我不会有这一张牌?”
“怎么可能?”唐文德瞪大双眼,“不可能,你出千!”
“是吗?二爷须知赌场有个人人皆知的潜规则,若控诉谁出千,就要给出出千的手段并找出证据,您无凭无据地污蔑,我倒要看看富盛达是不是真就没有公道、只要谁赢得多一点,就是出千骗人了!”
这话一出,唐文德噎气,连鲍新荣也暗中腹诽:你这是赢一点吗?把他们从头到脚搜刮一遍,连激带哄,拢共四五千大洋,全叫你赢去了!
不得已,一桌人除乔璃外只好认输,阿全过来端茶倒水,连连夸赞赢家手法厉害。
如果现在停下来,也只是有一道风传说赌场新来一个打桥牌厉害的乔小姐,可乔璃今日抱着目标来富盛达,岂会止步于此?桥牌桌结束后,抱着一大笔赌资,自然要继续找更有挑战性的游戏。
再说丹尼尔,他是英吉利军官,英吉利人么,看似矜持庄重,骨子里却很有一些凑热闹嚼舌根的习惯。他赌输了钱,同时也被乔璃挑起了兴趣,琢磨一会,敏锐察觉到这事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桥牌桌顶多算乔璃一场亮相戏,她能玩的花样,恐怕比在场每个人想象的都要大、都要多。
抱着这样的念头,丹尼尔居然很快恢复成绅士的模样,也不瞧不起人了,凭借自己在富盛达的特权,主动引荐乔璃包厢去更高规格的赌桌。
于是这些包厢的荷官与赌客们都倒了霉。乔璃除桥牌桌里输了几局,后面进入包厢,无论是她玩过的、还是没玩过的赌法,全都一路赢过去。甚至在荷官摇骰子开大开小之前就叫出定论,哪怕对方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