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夜,乔璃多少也有些疲倦了。酒气烟臭,反倒不如人心阴暗污浊,这污浊就像一张乌沉沉的大网,把富盛达里的每一件物体都笼罩在内了。
凝滞浑浊的空气中,她伏在裴宗邺怀里,抬眼静静地把他那么一瞧。灯下苍白的面容如冰玉,眼波一顾盼,似乎化为一个深深的黑洞,要把他看穿、看透,一直看进骨子里去。
两人这么互相望着。裴宗邺第一次与人这么近地对看,彼此情绪一览无余。她长而柔顺的乌发披散在后背,也披散在他身上。这本该是一种浪漫而引人遐想的姿势,可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的视线中并没有自己期待的东西。
乔璃一声轻叹。
也就是十数年的人世沉淀,才让裴宗邺忍住主动询问她为何叹气的冲动。
她也没有吊着他的意思。
“追求我?我是个生意人,咱们之前谈得也是两不相欠公平公正的交易。可裴先生追求我,我答应,就多一层‘内人’的外衣。披着这件外衣,靠我自己玩命换来的报酬,自然还是裴先生的财产。”
乔璃抿着嘴笑:“裴先生不愧是青帮大董,真是打得好算盘呀。”
裴宗邺微微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没有真的动怒:“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不是我这么想你,而是裴先生的这句话,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乔璃往他肩膀借了一下力,将身体撑在他完好但无知觉的左腿上,俯下身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不带有任何羞赧或尴尬的意味,而是用十足温柔的语气低道:“您回忆一下,当初您招揽小孟尝孟先生的时候,他也得做好妾拟将身嫁与[1]的心理准备不成?”
裴宗邺代入孟玉龙的脸,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哪怕自己的智将也是一表人才,也难免有点恶心:“那倒……大可不必。”
但要说她心思清白,他无端冒犯,裴宗邺是不信的。
不然现在又何必在他怀中安坐,还把他那条谁也不敢碰不敢过问的废腿,当成合趁的软垫子?
不过是筹码不够,或者不对罢了。
想通这点,裴宗邺又想笑,笑她胆大包天又十足贪心,只是识趣地没有表现出来:“是我唐突乔小姐,抱歉,明日必奉送歉礼一份。”
“好呀,不过谈交易还是后天吧,我受了伤,明天只想好好休息。”
乔璃动动胳膊,轻轻“嘶”了一声。裴宗邺闻弦音而知雅意:“今日辛苦乔小姐,不如屈尊去我那里,叫家庭医生过来好好诊断?”
“你还有家庭医生?”乔璃咋舌,“但还是算了,彻夜不归,孟家……我那个孟家不好交代。”
“虽然我与远房堂姐关系不好,但居人篱下,还是少添麻烦。”
裴宗邺明明早已派人把乔璃身世背景查了个底儿掉,还要装作讶然的模样,目光交汇时,自然流露出三分心疼:“那好,但伤也不能放着不管,我让医生过来处理。”
乔璃松开环着他肩膀的手,小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侧颈,轻轻挠了一下。扶着她的腰的手立刻扣紧了,一双暗沉沉的灰色眼瞳里闪着近乎兽性的悍利的光,好像如果不是置身大庭广众下,这头野兽早已蛮横地咬上来了。
也许,现在也不算大庭广众,毕竟裴宗邺带来的人,已将二楼清出大半空场。
乔璃撑在他身上,手握住腰间那只修长又分外骨感的手,缓缓把它扯开。
“乔小姐。”他说。“你要知道,我不是什么善心人,也不算很有耐性。”
她既然想玩,他不介意相陪。拥有如今的财富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几乎都唾手可得,能维持一时片刻的好奇心动,对他来说反倒是值得付出的游戏。当然,要是失去兴趣,抛弃也不过一眨眼的事。
只是再怎么胆大,撩拨也要讲究分寸。玩火自焚的道理,他不相信乔璃不懂。
“我知道呀。”乔璃一笑,毫无惧色,“但是,裴先生更是个生意人,不对么?”
裴宗邺挑眉。
“我这个人性格就不太讲究分寸。”她说。“作为补偿,我再为您提供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
裴宗邺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钱或者权,他不认为有什么,是她能提供而自己无法拒绝的。
至于色?乔璃美则美矣,也远远没到倾国倾城的程度,有几个夜场卖唱的歌女,都比她更楚楚可怜容色盈盈。
这个想法止于她的手抵住他后腰一处关窍的那一刻。乔璃三指并拢找准地方用力一按,一股急遽而来的酸麻痛楚如同沾了盐水的鞭子一般劈过脊柱,让他一瞬冷汗直冒,痛得弓起身体、几乎要从轮椅上跌下去。
这时就体现出两人姿势的重要性:乔璃压在他身上,哪怕左臂负伤,也能牢牢将男人按稳。
分明经受一阵突兀而剧烈的痛楚,他也紧咬牙关未出一声,哪怕是佯装,也装出了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落在轮椅侧方的手,也不知何时扣住一把开了保险的手枪。
从这种近似本能的反应里,乔璃稍稍窥视到此人黑暗而凶险的过去。
她没再刺激他。
裴宗邺被乔璃伸手抬起脸的时候,还未完全回神。眼尾泛红的丹凤眼中残留两抹水色茫然,微厚的下唇被咬出一线血红,脸上透着汗,洇出一种无助又湿润的性感。
“裴先生,腰是不是松快点,右腿也没那么痛了?”
趁着他还在沉默忍痛,乔璃放下手,眼底滑过一抹玩味:“最近夏雨频频,您应该不太好受吧。”
裴宗邺神色复杂:“……你懂医?”
“嗯,但断腿是没办法了。”
毕竟这里不是上辈子的末世,再说,除了末世前大脑活跃度就与精神系异能者可堪一比外,她可没获得任何特殊能力。
“不过没知觉的这一条……未必就一直没知觉。”
不用裴宗邺动作,乔璃就主动从轮椅上——从他身上下去,站在一旁,微微弯着腰,好整以暇地告诉他:“回答裴先生刚才的问题,我不仅是懂医,在……反正在处理你这种病例的领域,我或许比任何人都要精通。”
裴宗邺垂眼,不太想看见她眼里隐约闪烁的笑意。
其实有那么一刻,他有一点后悔招惹眼前这个女人——因为这股让他联想到截肢那日的剧痛。
腿被截断之后,在从此以后的许多个月里,身体都无法忘记那段经历,忘记那深入血肉与骨骼的无力、绝望与痛苦。
她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但她又的确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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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已有熹微日光。
实在是淡得可怜,也稀薄的可怜,但被这可怜的日光一照,人仿佛才终于能活过来似的。
“乔璃!”
这一声有些犹豫的滞涩,但大半还是激动与兴奋。乔璃不意能在富盛达门口见到梁慧秀,神色奇怪:“慧秀,你怎么在这儿?”
“是邱宇啦……他今晚也在赌场里,看见你,马上给我打来电话。我还醒着跟妈妈打麻将,听到就赶来了。”
因为走得急,她穿的衣裙果然比平时朴素三分,但料子也是鲜亮的。梁慧秀双手掐着腰带,神情忸怩,眼里又绽着光华:“你……你怎么敢的?你太厉害了!”
说完,看着她纱布的胳膊,既好奇,又害怕:“那可是枪啊……你都不怕吗?”
她身后还跟着宓语柔和两个壮实的保镖,几人瞧过来的目光,都有些复杂和奇特。原来她们一行没能赶上前头的赌局,却正好做了轮盘赌的观众。
乔璃轻笑起来:“之前心情激动,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还挺疼的,得回家休息了。”
“是了!”梁慧秀过去抱住她没受伤的胳膊,“是我不对,跑过来烦你,我送你回家,明天咱们得开庆功宴!我要把你也介绍给妈妈,让她瞧瞧,我认识了多么厉害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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