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两人走来都是心绪起伏。
林月城在处事上干脆利索,甚至有些狠辣,唯独面对儿女之情时总是羞于表达,她心里纠结困惑,却始终拉不下脸开口问问身边的人。而自从怨煞之气侵入林月城体内后,暗烈便处处留意着林月城的喜怒,一旦发现她脸色不对,他也会思索着该如何;只是,他一向不屑于在人前说些甜言蜜语,即使偶尔绞尽脑汁说了出来,心里本还期待着林月城能给些回应,偏偏都被她不咸不淡地转移了。
两人始终沉默着,直到看到山脚处等候的人影时,林月城突然加快了步子,暗烈紧追几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扯到浓密的树枝处。林月城低呼一声,张了口道出一句:“做……”
话语未吐出,对方的吻便压了下来,她哼哼唧唧几声,终是没有了声息。待抬头看他时,他正专注而认真地瞅着她,渐渐竟流露出一丝恳求的目光。林月城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伸手推了推他,他反而靠近几分,低声道:“别生气。我心里……我只敬她是族主,并无他想。”
林月城起初还觉得莫名其妙,猛然想起阿琴的话,才知他是在向她解释。其实,在阿琴说出那个人时,她便猜到那个人就是他处处关怀迁就的族主,是他这一生也丢不开的牵挂。他守着族主一点点成长,其中的情感不是她能领悟得透的,却又似乎明白些许;而那位族主却不是简简单单地依赖信任他而已,那是深深的依恋。
思及此,她又不敢再往深处想。她原以为自己看得淡,可以做到满不在乎,在身边的亲人朋友说出与精灵鱼相爱不会有好结果时,她总是一笑置之。如今想来,那些规劝她的善言善语,她见好不收,任凭一颗心为情沉沦,此时她恍然清醒:她与他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阻隔,有太多太多的不可能。
她一向认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偏偏在感情上是个懦夫!
“阿城,你哭了。”
林月城慌得推开暗烈的手掌,胡乱地擦着泪,极力平复心情后,她迎头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久离江城,你那位族主该是十分想念你了,回去了,你便安安心心守着她吧。”
暗烈冷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月城低头思索片刻,小声答道:“我爹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暗烈却笑了:“你爹原本是个多情重义的男儿,为了一只猫妖血洗江河,与我食人鱼一族结怨。这些年他仍耿耿于怀,倒也没辱没你们人类的狭隘胸襟。”
林月城虽不知他与自家爹爹有何冤仇,因听了他诋毁人,心中怒极,忿恨不已地道:“分明是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如今却恶意揣测他人的心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爹爹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怨,而你一族行事本就残忍,他为民剿灭隐患,并无不可。”
暗烈的目光一片漆黑,周身已聚起层层水汽,林月城不得不做出防备状态,又见他渐渐敛起了逼人的气势,一对眼寒光如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才冷言冷语地说道:“既然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自然要好好回报你们人类,掌控他人生死,并不只是你们人类的专利。”
暗烈的气势有些骇人,林月城却并不想与他为敌,也不再言语,思及方才的话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却是她真心实意的话。而他,本就喜怒无常,凭他的性子没有出手伤她,心存疑虑的同时,她又有些茫然。
其实,他对她,何尝不是处处忍让、处处迁就?
见他全身气势依旧冰冷得不近人情,她仍是走近握住了他的手掌,抬头,张口唤了一声:“暗烈。”
霎时,两人四周水汽迷蒙。林月城感知暗烈的情绪有了些许动容,那对漆黑如墨的眼眸深处渐渐有了点点光芒,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埋头庆幸时,他又靠近她,语气依旧冰冷,声音幽潭一般地流进她的耳里:“听从你爹的话,还是听从自己的心?”
林月城不疾不徐地答道:“都听。”
话音才落,林月城就觉暗烈将她的手掌拽得更紧了,她不禁皱眉道:“你弄疼我了……你别急,我会与我爹爹好好谈谈。你们既然相识,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更好。”
暗烈偏头道:“没法谈。”
林月城心中愈发好奇,睁大眼问道:“你们到底有何冤仇?”
暗烈沉默片刻,怔怔地望了林月城许久,在林月城微恼微怒的注视下,他才垂目一笑,眉目缱绻,笑靥清浅温柔,竟让林月城看得痴了,直到他清凉如水的声音响起,她才红着脸收回了目光。
“明烈在时,因看上了一只猫妖,为了替他留住那猫儿,我便将她困在了水底。你爹身为她的主人,应该对她十分上心,误以为她葬身江河,多次派人下水搜查,后来便发现了蛰伏在江河中的食人鱼,以为那猫儿葬身鱼腹,不惜多次发兵攻打水中鱼族。在水底,人类如何敌得过我们?当时,你爹是一时感情用事损兵折将,许是后来清醒过来,单独下水找过多次,皆是无终而返。”
林月城听着,发觉他的语气几经变化,却许久听不见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他。他正举目眺望着远方,目光沉静而哀伤,她仿佛再次见到了当年江河边上落寞哀伤的少年。正是那份落寞哀伤的背影让她动了心,让她尝尽了一切的苦与甜、痛与乐。
此刻,林月城猛然发现,她从未花心思安慰过他;而他,其实也需要安慰。
“明烈……的死……与我爹爹有关?”
暗烈猛地低头,眼中光芒明灭变幻不定,片刻之后,他定定地看着她,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明烈早就死了,早就被我亲手杀死了。”
林月城骇然不已,皱眉问道:“暗烈,你既然那么在意他,又为何要杀他?”
暗烈却笑得温柔:“你是人类,不懂我食人鱼一族的生存法则。我只有吃了他,才能将他的灵魂束缚在体内,让他顶着我的皮囊活下去,与我一同活下去。最后,我还是没能保住他。若不是你爹与那只鲤鱼来寻那猫儿,明烈就能与他心爱的猫儿长相厮守了。”
听着他这番温柔伤感的话语,林月城愈发骇然,她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想了许久,她稍稍理清了一点头绪,又觉不可思议,甚至不敢去深想。稳定心绪,她小声骂了一句:“暗烈,你真是疯子!”
暗烈低头看着她笑,笑意温柔,却让她寒意深深。
“你怕了?”
林月城只是抿嘴不语,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看,仿佛想要从他身上寻找她熟悉的影子。他靠近,她却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最后又被他握住了手腕,又听他低声说道:“阿城,你不要躲。明烈遇事只知躲避退让,才会无法在家族里生存下去,我不想你步他后尘。”
林月城几欲挣脱他的手掌,他却牢牢握住,声音冷下来几分:“你想怎样?”
林月城流着泪,一脸倔强地说:“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你既然忘不掉,就不要再纠缠我!”
暗烈拧眉:“喜欢那猫儿的是明烈。”
林月城却似走不出那怪梦般,一个劲地摇头,哭着说:“你与他有何分别?喜欢就喜欢,你还不承认!我林月城也不是那般没脸没皮的人,不会死皮赖脸地赖着你!”
暗烈一时听得入神,任凭林月城抽出手也不自知。良久,他回过神,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终是提步追了上去,低唤一声:“阿城。”
林月城低头,绕开他,声音低而冷:“暗烈,我们不要再见了。从此,你守着你的族主和明烈的回忆活着,我也做个普通女子,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
“做梦!”暗烈凑近林月城的耳畔,冰冷而残忍地说道,“阿城,你敢与谁好,我就杀了谁!”说着,他已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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