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军队且战且退了三日,如今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在这寒天雪地里,援军未至,不出两日,这支残余军队便会全军覆没。
常秋生管理的军队风气严谨,即便到了生死关头,也无人退缩。千人军队一路退至一处山谷时已是疲软不堪,却依旧井然有序,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人人各司其职,在常秋生的一番鼓励下,又重整了士气。
日落星移,夜色深寒,积雪泥泞,依稀可见片片血色。常秋生登上高处,遥望夜色下的城墙,城内人声寥寥,几点灯火忽明忽暗,整座城却是一片死寂。
这番景象,让他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多少生灵涂炭。新王登基之前,人类与猫妖之间冲突不断,战乱不休,整个王国从未像这二十多年间般平和安详。他是沉稳果敢的人类将军,跟随林氏戎马半生,见惯了杀伐流血,此时见了这满目血色苍凉,他无端地生出了些许惫懒的情绪。
“帝王博弈,百姓何辜啊!”
一声清啸,胸中积郁散了许多。再举目望去,城墙内火光冲天,哭喊叫骂声不断,常秋生不由得放声大啸,对着底下的兵士喊道:“各队将士速速整队!”
说着,他已蹬蹬蹬地下了山谷,披挂上马,眉宇间露出傲然凛冽之气来:“敌军粮仓失火,咱们一鼓作气攻破城门!”
原来常秋生早有安排,最先攻城的那一日,他便派遣了一小支队伍攻破了守卫虚弱的一道侧门,两军交战之际,那支队伍诈败退出城门,一部分人却早已趁乱混入了城中。多日来,他不见城中传来消息,一心以为计划被明盛识破,不想那行人果真没有令自己失望,仍旧潜入了对方的粮仓,一把火断了敌军的供给。
而敌军的粮仓两次被大火烧了,断了粮草,想必明盛也撑不了多久。
只是,众人都不明白,攻城那日,是谁烧了明盛军中粮仓的粮草?
此次,因有人里应外合,城门竟轻而易举便被攻破,城头上的敌军立时缴械投降。
常秋生只觉对方的举止十分奇怪,带领残余军队入城,一路行去,大路尽头等候他的不是明盛,而是他并不相识的女子。
林月城在军队后方见到前方笑意盈盈的女子,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断定那女子正是阿琴!此时此地的阿琴眉目清秀,眼带笑意,一头青丝竟已花白,那张脸却未变,反倒比以往愈发动人。林月城正盯着她看得疑惑,见她忽然向自己望来,她竟被对方的目光逼得不敢直视,那眼神竟似刀剑般扫过她的脸。再回神去看时,阿琴已与常秋生站在一处说着话。
而林月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正暗自揣测时,听得寰尘在身边说道:“她的摄魂术竟练到如此地步!”
林月城偏头惊问:“摄魂术?世间真有这般歪魔邪道的法术?”
寰尘点点头,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言笑晏晏的阿琴,忽而叹了一口气:“我们当日见她,她的摄魂术不成气候,我也并未在意,不想才短短几月的时间,她竟练到了这般地步!”她又指了指路旁的兵士,对林月城说道:“你看,这些兵士目光无神,一看便是被人控制了心神。而阿琴能简简单单控制这许多人,如此可见一斑。”
林月城听得心惊,再转头去看阿琴,她只觉胆战心惊,扫望四周,她始终未见暗烈,心中难免着急。
“月城,这是陷阱!你还是听你爹的话,乖乖出城回中都请罪,如此尚能保住一命。”
林月城冷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丢下小凌子!爹爹既然回中都请求援军,不日必定会来救我们!”
寰尘也不再劝说,只提醒她当心。
这一路军队浩浩汤汤前行,见了明盛,明盛认输投降。常秋生心中狐疑,心里自然多留了许多心眼,命自己人驻守城墙后,又命人将明盛收押看管,对倒戈的阿琴并不为难,待为上宾。布置妥当,王府中突然派人前来接见常秋生一行人,由阿琴护行。
程怀凌接见的人除了常秋生,自然包括林月城与寰尘。而林月城走在路上,观身边陪同的兵士皆如行尸走肉般,无声无息地听从着阿琴的吩咐,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退到阿琴身边,低声问道:“暗烈呢?”
阿琴回望她,媚眼如丝,笑靥如花,竟让林月城的心微微颤了一颤。她稳住心神,阿琴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用那珠玉般的嗓音说道:“你还惦记着他呢!我跟你说啊,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了好看的姑娘,就见色起意了。你也算稍稍有点姿色,他看上你也说得过去,不过……”
林月城对阿琴的话大感意外,她本欲不信,转念想到暗烈既然能放了阿琴,其中必有她不知的蹊跷;心念转动间,又听阿琴得意洋洋地说:“林月城,像你这般没女人味又只会给他添堵受气的女人,他怎会真心待你?我与他早就相识,如今重逢,也不枉我痴心等他这些年。”
阿琴眼中波光流转,露出一片追忆之色,微微扬起的嘴角妩媚动人。林月城从未觉得这清丽的女子原来这般美丽,看她神色,也没心思追究她话里的真假,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此……最好不过了。”
林月城的反应在阿琴意料之外,不见生气气愤,也不见她说什么,竟一脸平静,仿佛她说了那么多,说的都是与她不相关的人和事。她不懂林月城的心思城府,而不见她伤心难过,阿琴便愤怒,她一把抓住林月城的肩,眼中怒火中烧:“林月城,他从未爱过你!你爱的人从未真正爱过你,他爱的人是……是……”
“是你?”林月城微笑,“他都不记得你,你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阿琴怒极,扬手要扇林月城耳光,却被一旁的寰尘抓住了手腕。寰尘目光冰冷,阿琴只能悻悻收回了手掌,甩头愤怒不已地在前头引路。
林月城心头闷闷,见前头的常秋生向她投来关怀的目光,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而后,又握住寰尘伸过来的手,扯开嘴笑道:“前辈,我没事。”
寰尘叹了一口气:“她说的话,你还是信了。”
林月城垂下脸,默不作声地走路。
“你爹临走前劝你的话,你还须记在心间。”
林月城默然。
春寒料峭时节,津门城内大雪纷扬,几场血腥厮杀,城中少有行人。路上遇见三两百姓,人人皆带着忿恨的目光注视着一行人,只有触到阿琴时,那些人眼中才会露出虔诚感恩的光芒,已然将阿琴当成了菩萨。
林月城本就因阿琴的一番言辞心有不满,更见不得她这般阳奉阴违的嘴脸,见行人对她感恩戴德,心中冷笑不已。林月城一路上走得心不在焉,寰尘默不作声地陪伴在她身侧,忽地展开披风挡在了林月城的头顶,挡住了砸向林月城的雪球。寰尘冷眼看去,却看见一处墙角下蹲着两个十来岁的男孩童,一招未中,又抓起雪接二连三地掷向两人,口中骂骂喋喋。
寰尘本欲出手教训这两个孩童,却被林月城出声阻止了:“前辈,我来处理。”
林月城越过寰尘,迎头挨了几个雪球,雪花落了满头,她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缓缓地抽出了背后的流影剑。众人一见她拔剑,暗呼不妙,离得近的寰尘刚要阻止,林月城却只是将剑插入松软的雪里,潇洒自如地在雪上画出奇怪的符号。常秋生与阿琴奔过来看时,皆是一脸茫然,寰尘却再清楚不过,那雪上的符号正是一道简单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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