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赵王派那些老头子的手笔,因为他们有脑子且拎得清。他们就算再疑心他郇海山,也总不至于要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最末流的法子。因为如果他郇寰真的叛变了,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与之为敌;如若他郇寰还是忠诚的,那就会寒了他的心。
他们都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精,真要收拾自己有千百种方法,绝对不会玩这种低劣的小把戏。且,此事起因是彭雪萼与何施臣,破落的西南氏族。在失了齐家助力过后,再破落的西南氏族他们也在乎,若手中真的拿住了彭、何两家这样的把柄,他们绝对不会冒着玩脱了的风险任其发展成这桩闹剧,而是聪明地直接跟彭家、何家的话事人谈判。
郇寰的思绪一顿。
方才他光顾着抓长英公主的破绽,竟然忘记了这个疑点:高穿楼居然也认为此案有疑。
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郇寰得认,彭雪萼与何施臣这两个混账的谋划很完美,若非是长英通过不知什么渠道得知了他们的把戏,恐怕真的要将郇翾和自己一并算计进去。他自己尚且是由果推因这种“倒推”法和揣摩长英的心思才窥得一二,高穿楼有什么本事“正推”、预先猜想此案有疑?
高穿楼的身世背景,想来化隆上下但凡记忆力不那么差的、热衷于听八卦的人都知道,他是西南氏族的一份子,不过这些年驱驰于柳曦既门下,倒和西南那边疏远了不少。
柳曦既?
是了,高穿楼可能没有这样的本事,或许柳曦既有,毕竟是开国以来头一个连中三元的天才。但郇寰对柳曦既没有什么迷信,他讲究证据,而从案子本身来看天衣无缝,若非柳曦既是天神下凡可测人心,那么他就有可能是一个幕后推手,早于这件案子发生前就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消息的幕后人。
那就很可怕了。
柳曦既的心思难猜,直如深潭卧龙,危机四伏。
郇寰慢慢捋着思路,翻书似地检索着记忆,突然发现自己对柳曦既的了解如此贫瘠,他们常年共事,但郇寰不敢说一句了解。
他是江南道杭州府人氏,少年得志,入了化隆就拜到了当世大儒卜栾枝门下,在菁明书院修习过一段时间,随后跟着老师入了都察院做御史,然后外放巡查,一步步稳扎稳打,最后在老师的推荐下、圣上对东宫旧臣的照拂下,当了国朝最年轻的左都御史。
这些都是查档查得出来的寻常东西,而一些流于茶余饭后闲话的事情,诸如他们柳家家事、他和沈明枳的风传、他和东宫的旧谊,郇寰便是想深挖也挖不出什么东西。他只能拼拼凑凑,或者从共事的经历中粗略勾勒出柳曦既的模样。
但这样的模样太过模糊,让郇寰甚至说不出他究竟是记仇一点还是不记仇。
他走的是中正路线,能让他动手对付自己、对付赵王的原因,屈指可数。最要命的应该就是癸卯年贪污,这场疫变让他失了明朗前路,可他的表现和梅如故相比不尽人意。其次就是长英公主,那杯下毒的赐酒,可他至今迟迟未有动作。
郇寰揉了揉太阳穴,抬眼见郇七郎小心地觑着自己,刚要开口,就听他小声嗫嚅道:“大哥,对不起。”
郇寰不知道自己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他只是看着郇七郎,再借着车窗外映进来的光仔仔细细打量过他的形容,再度确定他只是被吓得、担心得、后悔得、痛苦得精神不济,京兆府和长英公主没有动他一根寒毛,方才吐出一口气:“下次注意。”
郇七郎失落地垂下脸,埋入了郇寰的阴影里,忽然他问:“大哥,他们威胁你了吗?”
郇寰再看向他,记起自己还是他这个岁数时的那种张扬劲儿、那种不可一世的劲儿,从未在郇翾身上出现。他想起了郇三娘,郇翾和她不是一类人,但他们给自己的感觉却无比相像。
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终于,郇寰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把将他拉入了自己怀里,“不关你的事。”
郇七郎大哭起来。
他应该从小也没哭过几回,就算有,也是因为课业失误、父母之丧。他一直都活在各种各样的保护之下,他活得太顺太单纯。可他是自己的继人,总有一日他要去给他的孩子撑起这片天,他要应对各种明枪暗箭,应对各种算计变故,他得自己活下去。
郇寰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倒不是笑郇翾哭得这样难看,而是笑他自己。
他每次忧心郇翾忧心成这样,仿佛自己已经是命不久矣。其实他们还有很多日子可活,还有这么时间可以去教、去陪,且他也舍不得早死,不为了郇翾他们兄妹,也要为了将来与沈明枳的日子。
不过眼前有一件事容不得他慢慢来。
在他自己这里,他和赵王已经陌路了,可在别人眼里,他还是赵王派的一份子,这是麻烦事。就如这件事,即便彭、何两人冲的不是赵王,早朝之上言辞激烈弹劾自己的人无不想把自己同赵王一并送下地狱,甚至于杀了赵王的心比杀了自己的意更加迫切,为了搬倒赵王他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对付自己。
这才是代人受过。
至此,郇寰才能开始猜测长英所作所为的原因。她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让自己欠赵王人情、留赵王把柄……不,这只是她对自己的警告。
她从小被窦晴柔按照沈明枳的模子养大,为的是讨圣上欢心,结果这种分宠就成了姐妹之间的你死我活,逐渐脱离窦晴柔的掌控。即便七夕那夜在街上看见了自己和沈明枳,长英也总不会认为自己在沈明枳那里有多么珍贵,若她要对付沈明枳,柳曦既、晋王,他们都是比自己更好的选择、更划算的选择。所以敲打自己并非全然出于沈明枳的缘故,她必然还有别的目的。
可郇寰想不出来自己哪里得罪过她。
夜风很大,郇七郎下车时不由得被风激得猛烈咳嗽起来。
郇寰想拍拍他的肩膀,手突然停住了。
他想起了介家。
赵王一直在维护的那个人。
“郇杭!”郇杭刚扶了一把翻身下马、面无人色的冬至,立即走到了郇寰跟前。
“去查一查介含清的现状、骁骑卫的动向……”
说着,郇寰注意到了冬至的脸色,知道他随自己昼夜奔波,在赵王府还要精神紧绷地候着自己。郇寰不由得把对冬至的忧心扩到了所有替他办事的人身上,便对郇杭嘱咐道:“明天再说吧,骁骑卫的动向也没那么容易打听出来,对了——”
郇寰止步,“记得去敲打下侯府里的人。”
襄阳侯府的钱、田、值钱的字画古玩都管在他手里,月例循例定额拨给每房。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从私心上讲,侯府里的东西最后都是要留给郇翾他们兄妹的,而别房的那些混蛋们太能败家,故而给每房的例银不多,够他们舒舒服服地过富足日子,但若是想去花街柳巷挥金如土,那是做梦。
郇寰知道他这些叔叔和堂弟的德行,放债是必然有的,放高利也是有的,他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不行了,御史们都盯着自己,御史不盯也有长英公主在盯,若是郇家放债出了问题,那大抵是白纸黑字、板上钉钉了,他郇海山知法犯法、徇私枉法,不论是作为襄阳侯还是作为刑部尚书,都算是完蛋了。
郇寰这一觉没有睡好,不仅是因为他处理完事情闭上眼时,已经四更将尽五更鼓响,还是因为辰时正刻左右,长英公主居然给自己送了一封信,言明襄阳侯府中人放债细据。
这就是赤裸裸的要挟了。
要挟自己不要随便到赵王面前说话,更威胁自己不要想着赵王势疲便一脚踹开另觅新主。
郇寰是不在乎侯府中人的死活,他们死干净了、徒干净了他反倒清闲,长英想用继人郇翾来威胁自己也不可能,用爵位威胁更是异想天开。但现在重要的不是他郇海山怎么想,而是别人,是朝廷,是圣上。
其他各房放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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