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枫其实知道这是梦。
满驭海的二哥叫满承林。当年他被掳到北燕军营的时候,就是这个满承林给他下了药,卷进被子就扔到了满驭海的床上。
满驭海对这个二哥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对他也不温柔。万枫嘴里含着那天酒宴初见时被他赏赐的玛瑙珠,眼泪和汗都顺着脸颊没进枕侧。
满驭海直起身来,从他的唇舌间取下那串赤红色的玛瑙,系到了他青红一片的大腿根上。
“现在,能出声了?”
初夜,他就从万枫嘴里逼问出了一切。他在关中是哪家官府的乐伎,怎么认识的满承林,怎么来的北燕,酒宴上的一曲琵琶是弹给谁听的,都被问了个通通透透。
万枫不想讨好他。
可他太凶了。
末了满驭海把脏了的玛瑙珠挂了回去,手指上的钢戒划过他脆弱的皮肤,声音里是沙哑的餍足。
“声音挺好听。”
那时候万枫很怕他。
可满驭海凶过以后又会把他裹在怀里酣眠,万枫晚上梦魇,满驭海就搂着他的腰,絮絮叨叨地哄。
救他离开官窑,给他取字,教他骑马,为他进蛇窟,帮他杀恶狼,一声一声赤墀痴情又热烈,就是他万枫几辈子也没想过会被这样的人爱上。
……这会不会是爱呢。
万枫不知道,但他的确是,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了这个人。
至少在那个雪夜前是这样。
他已经不记得满承林是怎么闯进来的了,只记得这个二皇子挑起他的下巴,声音暧昧地赞。
“三弟可真有艳福啊。”
他拼尽全力去逃,颤声呼唤满驭海,明明痛苦绝望不堪,可到了最后却只等来满驭海冰窟般的双眼。
“我没有……殿下,你信我……我真的……”
“信什么?没有什么?”
满驭海的声音里没有办分情绪。
“万枫,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是吗?”满驭海说,“你应该看清自己的身份,在丹城,只有有用的人才会留下来。”
“我……有用?”
“曾经有吧。”满驭海冷笑,“但现在,你脏了。本王救了你,用了你,现在也腻了你,你既然不肯本分地苟活着,那就滚吧。”
他被扔出了丹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匹马,一串玛瑙珠,和一个只有他和满驭海知道的字。满驭海把他塞进了关中三万战俘之中,要他跟他们一起滚出燕地——尽管他明明知道在那些关中战俘眼里,万枫是理应千刀万剐的叛国贼,是卖屁股求恩宠的下贱胚子,可他还是如此,毫不留情。
万枫策马离营,暴雪拂面,荆棘蔽野。枯草缠住马蹄,他从马上摔下,断了右腿,从此再也无法利落地走路。
刺骨的雪茬仿佛一下子灌进衣里,他冷得失去直觉,泪却止不住。
“还我……”
还什么?
满驭海也不欠他什么。
从一开始就该看清了。在这个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一只漂亮听话的宠物,随时都可以丢弃。
所以他不可惜,不挽留。
当然也不会爱。
那些虚伪的幻梦仿佛就被这一场雪刺破了,万枫那一晚冻出了病,耳畔只有满驭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万枫,你该惜命。自找死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万枫在梦里低吟:“还我……”
“老祖宗,还什么,您倒是说清楚啊!”
宋茗急红了半张脸,一边拿帕子给万枫擦去颈上的汗,一边又发觉他冷得齿尖都在颤抖。
“老祖宗,醒醒,老祖宗!”
外头的太监报道:“宋公公,满驭海说……”
“管什么满驭海!先传太医!传太医!”
万枫却猛然惊醒。
勉强直起身子来,他哑着喉咙道:“……几时了?”
“回老祖宗,刚过丑时。”
这样早……
这一梦太长,他误以为睁眼就是五年。可事实上大梦一醒,也不过几个时辰。
“老祖宗……”宋茗试探道,“您觉得身上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万枫颤着指尖去抓什么东西,宋茗忙把那件绛红的大氅递上。他苍白着唇瓣缩进厚重的兔毛里,剧烈的颤栗方才减弱了几分。
还是冷。
“……老祖宗别急,太医很快便到。”
“我听见了满驭海的名字。”万枫无力地闭上眼,“什么事?”
“他要您去见他。说什么……您想要他?”
万枫心里咯噔一声。
“想要他做什么也没说清楚,这家伙关中话差得要命,鬼知道他想作甚。”宋茗又为他盖上一层棉衾,“老祖宗不必理会。”
想要……想要什么?他可当真是自负。
那三万关中战俘携他出城第三日,便在夜里偷偷杀了他的爱驹,将马心和马血灌进他的胃里。万枫要逃,逃到最后,逃进了郎邪的领地。
所受凌辱与苦楚已经不必再提。噩梦般的日子持续了多久万枫早就不记得了,最后把他救出来的顾映庭给了他一把刀,和一身内宦的衣服。
“要死还是忍辱苟活,选吧。”
他惜命。不就是用最脏最贱的身份进宫,接着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吗?他做。只要能活着,他都做。
万枫长发散乱,眼角溢出几滴泪。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到唇边,那一夜的暴雪在刹那间便没过了脖子,到最后也只能吐出几个破碎的笑。
笑到最后又变成嘶哑的零落的泣不成声。
“想,想。我的确想。”
想念有什么用?
满驭海抛弃了他。在他眼里,只有有用的人才能留下。
抛弃的小犬会顺着气味找回家,可万枫被抛弃的太久,满驭海的气味从安心与依恋变成了刺鼻的辛辣。
他恨满驭海。
“你让他滚。”万枫颤声道,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让他滚,滚的越远越好,他没资格靠近我半寸,我嫌恶心。”
宋茗称是,转身要退下片刻,便又听见了外面惊慌失措的喊。
“满、满驭海来了!”
“怎么叫他闯出来了!”
“老祖宗说了,让他滚蛋!”
“锦衣卫!去找东厂!快啊!快去!”
满驭海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彦,“你可以走了。”
陈彦脸色煞白地跟在后头,怀里是断成两截的门闩。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万枫让满驭海滚的口信传来后,这门闩便断了。
满驭海身上本来带着汗,经寒风一吹,又冻成了冰碴子。
内务府此刻都是腿抖如筛糠的阉人,满驭海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闯了进去。
宋茗吓得瘫软在门槛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祖宗从榻上探出半个身子,雪白的小臂伸出来去够榻下脚凳里藏的匕首,却在抓住刀柄的前一刻,被满驭海攥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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